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综英美]怪你这般动人   作者:青山VIP 文案 Gabriel(From《地狱神探》)×Eve(From《唯爱永生》) 依然是作者菌的爱豆Tilda Swinton的角色综合,打算就写这两小只,相亲相爱,小白。可以翻译为:“堕天使与吸血姬同居日常”~写给自己和女王迷妹们,不求闻达。 —— Gabriel:就爱祸害窝边草~ Eve:【蹭~】( * ̄▽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血族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Eve,Gabriel ┃ 配角:Constantine,Adam,Angela(ofConstantine) ┃ 其它:tildaswinton,蒂尔达斯文顿,康斯坦丁,地狱神探,唯爱永生,奇幻魔幻,综英美   第一回   夜半时分,Eve披着一身暮光,路过大教堂。   灯光原本只是单一的温润暖黄,经玫瑰窗上的彩绘玻璃雕刻镌镂,再透出来时,便支离迷幻,似万花筒一般。   她不禁被吸引了目光,驻足相望。   红铜色的大门半敞,随着夜间的风不时轻微扇动,发出零星的响声。   不远处的街道被路灯照亮,孩童清灵的笑声被风送近。   调皮的孩子。她心中想。   这时,宽阔的教堂内忽然响起一阵不快不慢的足音。   她略略一听,已知道这鞋子的材质非凡间所有,不觉一惊,从远处收回视线,转头望向教堂内。   那人是从壁炉旁边的书架后转出来的,一身板正的条纹西装,轻轻压住里面淡蓝色的衬衣领,系斜条纹领带,面容仿佛萦着光,神情深不可测,似在亲切微笑,却又似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令人不禁心生尊敬。   “女士。”那人走过来扶住门扇,应是为关门而来,却一眼看见了立在门口的窈窕身影,双唇动了一动,意欲说些什么,却忽而眼神凌厉一闪,露出一个洞悉一切的微笑,于是转而言他,“那些小孩子真是调皮,每次悄悄开了门却又不关就跑了。”   声音七分空灵三分慵懒,脸颊右侧的一缕金色鬈发弧度完美,简直似上帝的手笔。   不,那应该就是上帝的手笔吧。   天使的身份不是常人一眼能够洞穿的,Eve虽是吸血鬼,却也没有能耐大到能够与天使抗衡,之所以能够得知门中那女子的真实身份,不仅是因她无比高贵的谈吐。   你永远也无法得知谁是天使,除非她刻意透露给你——   正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忽然张开了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光洁华美,令人目眩。   黑色羽翼。没错,黑色。   “上帝拯救迷途的羔羊。女士,进来谈谈无妨。”她敛了羽翼,恢复常人的模样,向旁边优雅地侧了侧身,没有等Eve回答好或不好,已经一转身向壁炉的方向走去了,仿佛不必猜测已经知道Eve一定会随她进去一般。   而事实上,Eve真的如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竟然抬起了脚,缓缓踏入那神圣的门槛……   那一晚,她们谈论过什么,Eve后来几乎没有印象。整晚,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位神使吸引了去,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照其他无足轻重的事项。那位神使,她深不可测的神情着实令人眩惑,至于她的容貌,已非凡间的言辞所能形容得尽——连“美”这个词汇,仿佛都会玷污了她,使她落于凡俗的窠臼里。总之,那个人,就是有一种强大的魔力,能够叫人看她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光。   临行之时,Eve如梦游般走出门口,却忽然记起,自己还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便立即转身,在已经缓缓合起的大门只剩下一条缝隙时,毫不犹豫地伸进她的手指,阻断了她们之间那道横亘的屏障。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大门留下的缝隙虽窄,Eve却可以透过它,清晰地看到门中女子的一只眼睛,碧绿色瞳仁流泻出的光辉灿若星霞,那眼神如同一支丘比特神箭,直射人的心窝,既狠又准,明明痛彻骸骨,却偏偏令人觉得快乐。   “Gabriel。”   门中人不轻不重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很有礼貌地点了下头。   “Uh……Eve!”Eve想都没想就自报家门,大睁了双眼,仿佛实在期待对方的回音。   对方被她逗笑了,将门缝拉开了一点点,轻柔地握住她留在门缝中的手指尖,一秒钟之后,慢慢将它们送出门外:“再不走的话,就要破晓了。到时候,您可要麻烦了。Eve小姐。”   “Uh……”Eve指尖一暖,不知怎么就红了脸颊,急忙后退了两步,不大自然地看看天际,有些语无伦次,“是啊,唔,没错,我该走了……”   “再见。”对方依然淡雅地笑着,不过饶有兴味地稍稍歪了头,似乎是觉得眼前的小女人很有趣的样子。   ……   那次见面之后,Eve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或是在这个城市流浪时,莫名地总要想起那个晚上,那个人。终于有一天,当她鼓起勇气再去那座教堂找她,却发现她并不在那里。红铜色大门上着锁链,轻轻一推便哗啦哗啦地作响。她生出几分失落,怔怔地摇摇头,只得黯然离开。   之后的第三次,第四次……她来找Gabriel,结果都是如此。最后一次希望落空后,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将自己往棉花似的床褥里一扔,心酸地想,Gabriel是神使,大概要顾拂的事项太多太多,不可能长期于同样的地方停留吧,又或者,她白天会来,晚上便休息了,与她昼伏夜出的习性恰恰相反,那次的邂逅,只不过是凑巧,而她又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一门心思地惦念记挂起来,就好像若就此遗忘于江湖,便会显得自己多么冷漠无情似的。   她忍不住要自嘲了。   她何尝不明白呢,就算真的见了面,彼此又有多少话可以说?与其相对无言不欢而散,倒不如就保持住这样的遗憾,把回忆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如晶莹琥珀一般尘封起来。只是,她被遗憾怅惘所腐蚀的心,却暂时无法复原了,即使将世间最甘醇最净粹的血浆一口吞下,她也依然无法彻底开怀。   她一个人,把头蒙进被子里,幽幽长叹。她虽非人类,人性里的各样弱点却一样都不少占,而这一次病发的,正是这一点:“不甘心”。   ……   转眼间,那场邂逅已过去月余,Eve的生活依然慵懒而孤寂,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夏天很快来临,阳光的杀伤力一天天增至极值,Eve手中攥着花不完的钱,却更少外出,亦很少消费,除了一些必需品——血浆之外,她几乎不在任何其他方面有额外的支出。   那么,漫长的生命中,她又是靠着什么来消磨那些堆积如山的孤独呢?   ——同样堆积如山的书籍,以及,音乐,写作。她胜在兴趣广泛,因此即使长期都是一个人在生活,亦不会觉得乏味。但是,人生的许多时候,其实都会被一些际遇追赶到一个境地,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脱的宿命,它们就那样发生了,打破你从前的某种平衡,结果就是,从不孤寂的人会忽然开始觉得生活似乎有些乏味,于是渴望着有一个人可以填满你的生活。   此刻的Eve,就正处于这种状态之下——当万能的O型阴性血所带来的痴醉与满足渐渐散去,那如坠云端的迷梦残酷地醒来,她反而会更加沮丧,她会一边舔着高脚杯边沿残余的腥红,一边静静地感叹,假如此刻她的身边不是一堆空气,而是有个人陪在那里,该有多美好。   ……   夏季算是个美妙的季节吗?对于孩子们来说,大概是吧。不过对于吸血鬼……恐怕就不那么乐观了。   先别说昼长夜短使得他们减少了许多生活的乐趣,就光拿健康问题来说,也已经够他们受的了——进入夏季,容易腐坏的可不止人类的食物,吸血鬼的食物也是一样。   Eve生病了,起因究竟是血液污染还是血液变质,她一时也弄不清,但机体的衰弱是明显的,假如她有影子,揽镜自照的话,就能看到自己原本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消减得厉害,泛着病态的蜡黄色,这样一来便显得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更加大,然而眼中的星光却失落了大半,透露着无精打采的疲惫之色。   “最近的血液闻着都不大对劲,我竟没有重视这件事……”   又是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之后,她从洗手间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双腿软到仿佛踩着棉花。   为了保险起见,剩下的那些库存都要扔掉,她把所有剩余的血浆拎出来,再次走进洗手间。   拧开一个保温瓶的盖子,甜腥的气味依然蛊惑着饥饿的感官。她忍住嘴角本能的抽动,一狠心,倾覆瓶体,殷红的液体填满了整个洗手池,迅速地从下面漏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才是真理,无论是人还是吸血鬼,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臣服于这个真理的。   倒光了所有的库存之后,她一时颇有些惆怅。她虽然并没有什么胃口,可是饥饿的感觉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她刚刚倒空的肠胃里逸出来,她很久没有试过这种眼冒金星的感觉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拖着被抽干了气力的躯体,一步步挪到冰箱跟前,打开门瞧了瞧。   除了书就是书,没有剩下一支血冰棒。早知道当日就该节省一点的。   她无力地摇摇头,合上冰箱门,又到房间的各个角落翻箱倒柜,每个形状的容器都一一在耳边晃过,然而一无所获。   这么一番折腾,她仅有的一点力气都快要被耗尽了,于是只好放弃了这个耗费体力的工程,缓缓地站起身来。   饥饿的时候找东西真不是一个好主意,她眼前漆黑一片,心口闷闷的仿佛梗了一堵墙。心中的失落感慢慢升级为焦灼,她想起前段时间听说的一个六岁身体的同类女孩饿到误食红色颜料而身亡的消息,现在想想,免不了生出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之慨。   接下来,她在家里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再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夜幕降临的时刻。   必须,要出去,找吃的。   她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虽然是夏季,却依然罩了件薄外套——此时她有几分发冷,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点发烧的缘故。   夜风习习,将她一头光洁如缎的白金色长发胡乱地扬起,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微微低了头,在街上众人异样的目光里默默穿梭。她这样尽力保持低调姿态却依然会招惹无数目光的穿梭从一个城市持续到另一个城市,不知不觉,她已经如此穿梭过了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   她这具重病虚弱的躯体还算是结实,载着她穿越重重街道而没有散架。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些令人为难了。   第二回   Eve遇到了驱魔人。   John Constantine。   并且,不巧的是,他今晚看起来情绪相当不好。   她想溜,却被他逮个正着,他英戾的眉峰冷邃如剑,深黑瞳仁咄咄逼人,叫她避无可避。   “Vampire.”他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这个节骨眼,还敢露头,看来真的是嫌命长。”   “……”这个节骨眼是哪个节骨眼?什么意思?   未等几近虚脱的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发起了攻势——他的手伸到她的面前,一片金灿灿的辉光。   即使此刻她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却依然可以分辨出他并非在向她炫富——他手指上的金色,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传说中的黄金指套,对恶魔一类的杀伤力极强,一拳下去,她的皮肤就会融化消解,接着,整个人慢慢四分五裂。   “I'm Constantine,John Constantine,asshole!”他一字一顿地用力说道,同时,拳头已经毫不留情地朝她挥了过来。   她全然傻在了那里,眼看着他索命而来,整个人却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弹。   “Damn!”她心中暗骂一声,本能地紧闭了双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彭”地一声闷响,是黄金指套与肌肤狠狠相撞发出的声音,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袭来,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清瘦身影挡在面前,金色短发,条纹西装,周身散着冷冽的光芒。那人一手隐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伸出去,以手心挡住了Constantine这致命的一击,然后将他的手往回一推,并没有说一句话,但那姿态与力道已将她的态度全部到道尽了。   “Gabriel,你竟然阻止我斩妖除魔,这也是你们神使的分内事吗?!”Constantine震怒道。   “天父慈悲,不想看到人间充满血腥与杀戮,我只是替天父做事而已。”Gabriel说得慢条斯理。   “这恐怕又是你自己编出来的鬼话吧?据我所知,你这个所谓的神使已经是第无数次渎职了……”   “Constantine,请注意你的态度。”Gabriel语气轻飘飘的,心情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Constantine言辞的影响,但出口的话却又句句尖刻如利刃,“你不过就是个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凡俗人,即使有那么一点点天生的超能力,恐怕也还没有资格能质疑我。”   果然,Constantine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上来,仿佛真的受到了很重的打击。但他的眼神依旧怨毒,一眨不眨地怒视着Gabriel,冷声哂笑:“因为你是神使而我是凡人?……哈,Gabriel,别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看我,你的那些所作所为——”他向Gabriel身后瞟了一眼,令Eve仿若被一把尖刀的雪刃狠狠刮过,“在我眼里,与杂种并没有什么分别!”   Gabriel面无表情地盯着Constantine,在这安静的片刻里,敏感的Eve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周遭气压正在极速上升,她察觉到面前的Gabriel身体有几分紧绷,某种类似于愤怒的情绪正从她的头顶一点点散发出来,雾气般越聚越浓。   “Eh!”Eve低低地唤了一声。   同时,Gabriel小臂忽然一紧,被一股纤柔的力道包裹住,冰凉的触觉渗透她的西装,与肌肤相遇。她诧异地回头,见角落里那瘦弱的人儿正在用力摇头:“不要,不要因为我而伤人。”   Gabriel眉心一搐,盯了Eve一会儿,似是不大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Eve的神色却很笃定,夜色下,她漆黑的瞳仁如同墨染,似将这夜的深空与濡湿一并吸了进去。Gabriel瞧在眼中,觉得她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大眼睛小鹿,天真纯粹的模样,倒与她刚刚说出的话十分搭调。   “Constantine,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赶紧离开,离我这位朋友远一点,最好永远都别来招惹她!”   Gabriel真的接受了Eve的要求,克制了想要一拳打裂眼前这男人俊朗深邃的眼眶之冲动,冷冰冰地对他说。   朋友……她竟然说,她是她的朋友。   Eve忍不住凝视着Gabriel,眸光里晕开几分柔软。   Constantine自然是识相的——从他在医生口中得知自己肺癌晚期之时,他就开始了对于死后升入天堂而非堕入地狱这件大事的追求,虽然每次都得到Gabriel的无情嘲讽,但他的生命毕竟还没有彻底走到尽头,因此这追求便不能停止。他还要多除些恶魔,多积攒些功勋,以增加手中与上帝谈判的筹码,同时,与Gabriel的关系自然也不能搞得太僵,毕竟她才是负责向上帝传话的使者,为了长远之计,这一次,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在那带着隐忍与不甘情绪的Constantine离去之后,Eve全身倏然一松,这时,先前的虚弱之感全部涌了回来,紧绷的状态又消耗了大量体力,Eve眼前一下子就堕入了一片浓重的黑暗,没等向Gabriel的出手相救道一声谢,人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   昏睡中的Eve似乎做了很长的梦,公元前的兵荒马乱,城邦建立,一个一个国家之间的征战、独立,还有教会的倾轧,瘟疫的每一次大规模爆发……形形□□的画面迅速转接,如同一部快速剪辑的长电影。那些回忆已经那样久远,却依然能够有条不紊地罗列在她的梦中。她并非刻意记得,只是身体机能本能地如此,历史之书的残页于她的体内消融,化入她的血液,干戈寥落与她的筋脉重叠,渗透着远远超出血肉组织的沉重力量——时光的力量。   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做一次这样的梦,仿佛在总结她的一生,让她置身事外地计数她身体里的年轮,然后认真地询问自己一句,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而她每一次的选择都是,要。   然后她醒过来,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变,她依旧青春貌美,没有人会知道那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究竟掩藏着一个多么苍老的灵魂。   Eve再次睁开眼睛,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醒了?”   清冷的嗓音传来,将Eve从混沌中彻底唤醒。她将四周环境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并不是家,而是城中某家高级旅舍。   她用力撑身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写字台前,那人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正十分悠闲地坐在沙发椅里,手中捏了份报纸,桌上一杯咖啡尚腾腾地冒着热气。   “Miss……Gabriel?”Eve轻轻唤了一声。   Gabriel合了报纸,随手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伸手扶了扶Eve的额头,挑唇浅笑:“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嗯。”   Eve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不觉,脸颊又烧了起来。   哎,她的手……   细腻柔滑,分明是温吞吞的,却又如冰雪般令人心生安定。   Gabriel收回手来,依然笑得和美:“我见你病得严重,就对你施了点小法术,你不会介意吧?”   “啊,当然不会!”Eve急忙摇头,“很感激你……救我。”   “你太客气了。”Gabriel满不在意地耸耸肩,忽然向Eve凑近了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有些干裂的嘴唇皮上轻轻一刮,调皮地诡秘一笑,“你也渴了很久了,要喝点什么吗,我的朋友?”   “Huh……?”   一瞬间,Eve唇上仿佛被火柴点燃,这下子,她的额头她的脸,她的嘴唇连同脖子和耳根,都在窜着火星子,更要命的是,Gabriel还距她这么近,她连她的睫毛都能一根根数得清,不禁愈发紧张得舌头打结,“……喝、喝、喝什么?”   听罢,Gabriel投来一个“我还能给你这只吸血鬼喝些什么”的嗔怪表情,然后向写字台的方向一个伸手,原本摆放在那里的外卖饮料大杯瞬间移至她的手心里,然后举到Eve面前。   Eve被Gabriel这随手炫技给惊了一下,然后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伸手去接,似乎对眼前这杯液体十分抗拒。   “我……不喝橙汁的。”Eve不忍拒绝Gabriel的好意,却只能说实话。   “尝尝看嘛,说不定有惊喜呢!”Gabriel眯了眯眼睛,用手肘撞了Eve一下,“来啊,试试看嘛,有我在旁边,你难道还怕橙汁中毒吗?”   Eve看看Gabriel,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法拒绝这个天使笑颜灿烂的怂恿。   “……好吧!”Eve鼓了鼓腮帮,似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般,可爱的模样逗得Gabriel直笑。   Eve拎起吸管放进齿间,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吸了一点点。   黏稠的液体漫上舌尖的一刻,Eve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而来,耳膜充血,发出“嗡”一声长鸣,世界上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她被抛向空中,躺在稀薄的空气之上,被彩云簇拥,轻灵如梦。   Eve震惊地看向Gabriel,只见她挑了挑眉梢,抿唇笑看着自己:“怎么样,是尖货吧?”   “阴性、O型!我的天啊,我得救了!”Eve饿了很久的肠胃蠢蠢欲动起来,她顾不上说话,半晌只是抱着纸杯一顿狼吞虎咽。   Gabriel坐在一旁,歪着头瞧她,似乎也很开心的模样,同时却也觉得难以理解,皱着眉摇头笑道:“这玩意儿……真的这么好喝吗?”   “嗯?你要尝尝吗?”Eve听到Gabriel的感慨,想都没想就把纸杯举到Gabriel眼前,这时忽然想起是自己刚刚喝过的,对方大概会介意,便有些尴尬,双手往回缩了一下,又顿在原地。   “不必了,Eve,我们这类……不大吃东西的。”   “哦,对了,您可是天使啊。”怎么会吃人间这些污秽的东西,Eve暗暗地想着,慢慢地收回了手来,默了一会儿,又提出她的疑问,“那么……您身为天使,却一再地帮助吸血鬼,这样,不会有问题吗?如果因为我而给您带来麻烦的话,我会很自责的。”   Gabriel被这么一问,睫毛不禁抖了两抖,但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放心。”   她只说了个“放心”,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Eve见状,也不好再问,只得继续低头吃饭。她很久没吃过这么饱,也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胃口原来可以这么大,这一份超大容量的外卖纸杯装得满满当当,足以顶得上她平常好几天的饭量。   血浆很快就见了底,吸管吸入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Eve吸了两下,就停了下来,抬起头对Gabriel再次道谢。   Eve口中的一对小尖牙尚沾着血滴,看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怖,相反,还很可爱,Gabriel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Eve意识到自己这样子似乎是不大雅观,急忙收起微笑,掩住了口。   “抱歉……”她闷闷地说道,大眼睛冲着Gabriel眨啊眨的,可爱极了。   Gabriel忍不住大笑,拉下她的手来:“没关系,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紧张的。还有,你的小尖牙很漂亮,并不像恐怖电影里那些恶棍那么夸张,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真的吗?”Eve指了指自己,“你真的认为我这样不难看吗?”   “当然,天使是不会说谎的哦。”Gabriel眯了眯眼睛。   Eve“噗嗤”地一笑:“那我就当作你在夸奖我咯!”   第三回   两人笑闹一阵,Eve便听到走廊里有开关门和人们活动的声响,看了看窗子,一律全是深色窗帘罩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天色。   “已经是早上了。”不待Eve问询,Gabriel已率先告知,“所以,接下来的大半天,你都只能待在这里,直到太阳落山。”   “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Eve默默地卷了卷被子,抬头问Gabriel,“你们天使平日里忙吗?”   “还好。琐碎的事都交给跟班,自己也就清闲多了。”   “哈,还有跟班?”Eve觉得有趣,“跟班也是天使吗?”   Gabriel轻笑一声,眨了下眼,有些事被隐瞒在眼底:“不是。”   Eve当然并没有看出Gabriel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她所关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既然不忙的话,是不是可以……留下来?”   她没有说出“陪我”这个真实目的,但对于心明眼亮的Gabriel来说,一切却显而易见。   Gabriel微微笑了一下,倒不是嘲笑眼前这女人的小心思,反而是因为在她洞悉这份小心思时,心头不自觉便滚起了一阵温热,从而令她由衷地绽开这个微笑。   血族人向来清冷,可眼前这一个,却有本事令人心生暖意。Eve存活的年岁不算短,竟难得地保存了婴孩般的天真烂漫,Gabriel第一眼见她时,便已觉出她的独特来了,因此记在心里,有了不多不少的一点牵挂,而未以路人相待,在她遇到困难时,也就顺理成章地出了手。   “想让我留下来?”   “……是有一点。毕竟,一个人很孤单的。”真奇怪,明明已经独自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才想起来孤单。这理由听起来牵强,有点借故撒娇的嫌疑,同时却又是再真实不过,信与不信全取决于听的人。   Gabriel低头想了想,没有拒绝。或许并非因为对方的理由有多么打动她,她留下来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要这样做。   得到答复的Eve自然雀跃不已,她又刚刚吃饱,精神好得不得了,因此当Gabriel问她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时,她立刻摇头,虽然按照常理来说,此刻的确应该是属于吸血鬼的睡眠时间。   接下来,便是一段时间的静默。   即使两个人的气场再怎么一拍即合,这也毕竟只是她二人的第二次见面,彼此还没有熟络到可以在仅仅一个房间这么大的活动范围之内happy hour。Eve不能接触哪怕是一点点的阳光,她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而这个房间里除了一台电视之外,也实在没有其他什么设施可以用来打发时光。   她和她都不爱看电视,厌恶在电视机前那种失掉选择权被推送节目的被动,相比之下,书籍和电影是更加不错的选择。   在这一点上的相同,无形中再度拉近了她们的距离,她们由此切入话题,静静地、自然而然地开始聊天。   时间如渗进甲板的海水一般,浸泡着她们吐露的言语。Eve很快便发现,Gabriel是一个非常适合一起谈天说地的人,在此之前,她未曾遇上一个人能够懂得这样多,人类的一生短暂,许多问题未能深入去探讨,生命便已消融于宇宙之间,因此大都肤浅,Eve总是话不投机,时间一久,也就不再和人聊天,而是慢慢封锁于自我的世界当中了。   而Gabriel正是一位年纪很大生命冗长的智者,她是创世天使,从天地混沌之时便已经开始俯瞰尘世,她的记忆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知识结构的深度与广度自是不消说,因此她永远带着一种淡然与自信,说话慢条斯理却又侃侃相贯,无论Eve抛出什么话题,她都能牢牢接住,并且说出许多连Eve都不知道的新鲜内容。Eve心里升起崇拜之情,很多时候,她都在扮演倾听者,时不时地发出这样那样的惊叹声。   谈笑间,时间流逝飞快,她们事先都没有想到,竟然可以靠聊天来打发掉大半天的时光。后来她们都有些累了,Eve靠坐在床头,双腿伸直,而Gabriel就躺在Eve的腿上,默默瞧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柔和的光亮打在她的面容之上,愈发显出她的高鼻深目,轮廓分明,她的眼睛那样碧绿,又那样深茫,即使温柔如此刻,也依然透着几分精明与清肃;她的金发蓬松的一团,散发着绸缎般细腻皓洁的光芒,像极了橱窗里华服雍容的甜美娃娃,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娃娃们千篇一律的长发及腰,仿佛只有那样的女子才算得上是美丽,殊不知短发的女孩子依然可以高贵至此,动人至此,可见世人的确是庸俗。   Eve迟疑地伸出手去,在半空顿了两秒,最终轻轻落在了Gabriel的额上,手心顺着她的发线缓缓滑落至发尾,像轻抚一只乖顺的猫咪一般。   Gabriel并没有抗拒,仿佛这一刻她真的只是Eve的一只宠物猫。她侧了侧头,看进Eve的眼睛里,两人静静地对视。她与她肢体交叠,呼吸交叠,房间里充盈着平和静暖的气氛,温柔得不像话。   ……   日头很快落了下去,她们退房走出旅店之时,宽阔的马路被长灯映出晚霞的颜色。   Eve拉着Gabriel躲进幽暗之处。她也不是不敢在灯下走,只是怕吓到别人——谁叫她没有影子呢。   Gabriel听了Eve的解释之后,忍不住道:“你这只吸血鬼,倒是比人类还有公德心。”   Eve只是谦逊地笑了笑,略一犹豫,才问道:“和你聊天时我就发现了,你好像对人类有些偏见啊?”   Gabriel眼神虚忽忽地飘在来往的行人身上,答得毫不隐讳:“我的确是对他们有很大意见。”她收回眼神,认真地看着Eve,“但这不叫‘偏见’,如果你也具有全知之眼,能够看到这世间人类的所作所为,你便会明白。”   Eve立即投来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Gabriel长叹一声,感慨道:“很多时候,我都宁愿自己没有全知之眼,这样就不会看清这个世界的残忍,也许像你一样,随便选一个舒服的角落窝在那里,也许偶尔挨一两顿饿,”她说着便瞟了一眼Eve,嘴角微挑,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然后又将眼神投向绵远的虚无,“那样子,也总好过现在……”   Eve的眼睛始终凝在Gabriel的脸上,想要透过她眉心的一点点褶皱,或是嘴唇绷紧而泛起的一点点苍白,去分辨她此刻究竟是忧郁多一分还是气恼多一分。   “Eve,你认为现在的人们,还有真正的信仰吗?”   Eve怔了一下,不禁也看向路上熙来攘往的行人,以及川流不息的车队。   “为什么这么问呢,你应该每天都会迎来许多虔诚的信徒啊?”   Gabriel摇头,无奈而又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从前也认为人类的信仰很虔诚,我看到他们祷告、献牲,甚至苦行,以此来表达对于上帝的敬仰与信赖,因此每当他们有难之时,我都竭尽全力地伸出援手。但最近的几个世纪,我发现,人们的信仰似乎已经开始崩塌。我得承认,人类的发展十分迅速,尤其是科技,这让他们克服困难的能力也大大增强。但是,你应该明白的,人类越愚钝,也就越容易有信仰——因为他们弱小,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神祗的护佑之上。而当他们越来越强大,也就开始不可挽回地走入狂妄的阴影里,他们渐渐遗忘了从前那些被他们的祖先小心翼翼遵循着的信条,《圣经》中的告诫也变成了一堆空洞的废话。人们各行其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不顾后果一意孤行。当他们砍伐树木时他们想过其他物种将要如何存活吗?当他们排放废物时他们想过今天的环境会变成什么样子吗?还有那些不法商人,当他们坐在高级会所吸着雪茄大手大脚丢出那些黑心钱,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不会想到,下一刻会有多少人因为食用或使用了他们的产品而失去生命……”   尽管Gabriel说话的调子并不高昂,Eve还是从她微微发颤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激动,她的痛心。   Gabriel说的这些,Eve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更令人痛心的是,事实远不止这些。Gabriel能够看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阴晴圆缺,争端永远在发生,小到种族歧视、政治纷争,大到教派倾轧、战争杀戮……权力小的人在为利益锱铢必较,而权力大的人竟仍在贪得无厌明争暗斗,媒体和市场被操纵,甚至国家也沦为少数人争□□力的工具,而无数民众则被卷于其中诚惶诚恐……   即使是这些看起来都很无辜的路人们,他们亦都犯着不同的罪,没有一个灵魂是完全清白的。   “这便是上帝赋予自由意志的结果,”Gabriel由是说,“人们最后都不再考虑上帝所代表的那些高贵品质了,他们只考虑他们自己!”   黑夜的暗影倒映在Gabriel原本就极深邃的眸子里,愈发显得森冷,与在旅店里那时的温柔和善判若两人。   Eve咬了咬唇,忍不住按上她的肩:“Miss.Gabriel,也许……你太悲观了。又或者,你对人类的要求太高了,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做错些什么的,因为他们的有限性,但那不代表他们不能被原谅。你不是最慈悲的神使吗?难道就不能放宽心,给他们一点点犯错的权利?”   “你是说让我放任他们继续对这个世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Gabriel转过脸来,咄咄逼人地望进Eve的眼底,Eve一怔,哑口无言。   Gabriel似乎也觉出自己态度的强硬来,不由轻叹一声,紧绷的肩膀稍稍一松:“对不起,Eve.”   “没什么。”Eve摇摇头,看着Gabriel有几分萧瑟的侧脸,忽然又觉得理解她——她一定是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丑陋与不堪,对人类世界太过失望,才会钻入这样的极端里,忽视了阴影背面的瑰丽。Eve如是想着,忽然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这世上的温暖其实一点都不少,而非只有冷漠与冲突。美与丑的交替并行才是真理,而正是因为有了丑恶,才能反衬出美的光华,凸显出美的重要。   “Miss.Gabriel,你不要难过了……”   Eve温柔的声音送至Gabriel的耳畔,Gabriel很是受用,方勾了勾唇角作以回应,下一秒,那温柔动听的劝慰却变成了一句惊慌失措的尖叫:   “啊——”   第四回   Eve只顾着看Gabriel,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砖块有一处高高的突起,直接绊了上去,于是发出了那样一声惊叫。   好在Gabriel眼疾手快,伸手便捞住了她的腰,而她在身体失衡的一刻,也本能地向Gabriel身上一揪。   然后,Eve就觉得手心里棉软软的,布丁一样有弹性,手感很好的样子……   只是,这一瞬的Eve只有惊慌的份儿,哪里还有心思去瞧自己抓住了Gabriel的什么部位,反正下一秒被Gabriel像种树一样扶正身子之后,她的手就已经松开了Gabriel,转移到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   “呼——真是吓我一跳!还好没有扭到脚。”   Eve兀自摇头傻笑,没有注意到身旁的Gabriel双颊仿佛被灯光染了色一般,红彤彤的。   “……没事就好,以后再走夜路时,记得看脚下。”Gabriel有些不自然地接话叮嘱道。   还有,不要随便对人乱抓。不过这句她没有说出口,只是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胸前皱成一团的衬衣和歪到一旁的领带,同时默默地瞟了一眼Eve的手。   ……这细若无骨的小手爪,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的。   Gabriel收回视线,隔着内衣按了一下还隐隐有些痛的左胸。   “哦,好,我记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吃了一口豆腐的Eve乖巧答道。   接下来,Eve察觉到身旁的Gabriel似乎是忽然就沉默了下去,以为她一定是还在因为刚才提起的话题而不开心,于是提议道:“不如……去看电影吧?”   Gabriel原本已打算送Eve回家休息,毕竟她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合眼,也该累了,但此刻见她似乎全无倦意,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流露着与星同辉的光彩,不免有些惊讶:“你不觉得累吗?”   “完全不觉得诶。”Eve一摊手,嘻嘻地笑开来,“难道……是因为和你在一起?”   “是因为早上吃多了吧?”Gabriel横她一眼。   “那也是你喂得好啊~”Eve睁着大眼睛,假如再露出那双小尖牙的话,那就真的活脱脱一只小宠物了。   Gabriel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唔,刚好,活这么久,她还没养过宠物呢,如果眼前这只不介意的话,她可以每天都来投喂的。   即使天色已晚,电影院门前依然不缺贡献票房的群众。Gabriel带着Eve,也参与到这些群众里来。   “要看什么?”大姐姐一样的Gabriel主动把选择权交到Eve手上。   Eve在电子屏幕上瞧了半天,眨眨眼:“怎么办,都想看……”   “选一个最想看的。”   “……”如果我知道哪个是最想看的不就好了吗?!   “Gabriel,你想看哪个?”   “我随意。”   “……”好吧还是得自己来。   Eve把几部电影进行了一番筛选,忍痛割爱到遍体鳞伤之后,她说出了一部电影名字。   Gabriel立即点了头:“那就这部吧。”边说边走去售票处。   “哎,那个……我来请你吧。”Eve拦住Gabriel掏钱的手,想要报答她今早的“投喂”。   Gabriel却用没有拿钱的另一只手反握住了Eve的手,大方地说:“下次。”   下次?   还有下次?   Eve心尖一动,眼睛扑闪了几下。   对呀,这样就有了很好的借口再约她了!好主意好主意!   这样一来,Eve也就放弃争取,由得Gabriel付账了。   拿到票根之后,Gabriel顺手就交到了Eve手里:“你来保管。”   “哦。”Eve像个小跟班一样听话,把两张票整整齐齐放进衣兜里。   还有些时间才检票,两人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要买,所以一时没事可做。Gabriel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在某处定了一瞬,然后问Eve道:“你喜欢公仔娃娃吗?”   不等Eve回答,Gabriel已经拉着她走到一个娃娃机跟前。   由于这是在电影院附近,里面的奖品大多是一些电影周边,比如动画电影主人公形象的公仔玩偶、高仿的超级英雄经典道具等等,甚至还有一些惊喜大奖,如beats耳机等,种类丰富,相当诱人。   但是,凡是玩过娃娃机的人们都知道,由于设置问题,能够抓到机器里面奖品的机会几乎是千载难逢,而以小博大的侥幸心理却又使得人们乐此不疲地为这个无底洞似的娱乐项目贡献金钱,以至于这个小游戏至今依然长盛不衰。   “喜欢什么?”Gabriel隔着机器玻璃指指里面形形□□的奖品,询问Eve。   Eve盯着里面花花绿绿的奖品,再次咬唇陷入纠结……   “哦,我忘了,你好像有选择困难症。”Gabriel瞥一眼Eve,在投币口送进一张纸币,然后按下按钮,哗啦啦地一阵脆响,一大堆游戏币蹦了出来。   Eve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Gabriel揉揉Eve的后脑壳,投来一个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眼神:“没想到,你这只小呆萌,还挺贪心的。”   “Huh?”得到这句评价的Eve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贪心?她怎么就贪心了?   Gabriel投入游戏币,手臂往Eve脖子后头一挂,将她的身子勾到自己旁边来:“跟紧点,可别一个不留神让坏人把你绑走了。”   “……”Eve脑门子一黑。她才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好吗!   Gabriel向机器里头看了一眼,指着最远处那个大脑袋的Q版蜘蛛侠:“就那个,怎么样?”   “好啊。”Eve乖顺地点头,毛乎乎的鬓发蹭着Gabriel的颌骨与耳根——没办法,Gabriel搂得紧,她只能维持这个姿势。   啊,这个小女人,好像真的没什么主意的样子。Gabriel暗暗地叹。   Gabriel旋动手柄,控制机器手来到蜘蛛侠的上方,然后停下来进行微调,Eve在一旁认真地瞧着,忍不住指指点点:“要再往左一点,哎呀偏了!往右一小小点……”   Gabriel于是扮作很听话的样子,Eve让怎么动就怎么动,还故意动错让她着急,因为自己忽然发现,逗这个小呆萌开心似乎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儿。   最后,Eve终于满意了,觉得目前这个位置就是绝佳的位置,不偏也不倚,若是这样都抓不上来,那就一定是机器出了问题。   “OK!”Gabriel信心满满的样子,悄悄地瞥一眼Eve,见她正在非常serious地盯着那只看起来软塌塌的铁皮机器手。   Gabriel忍不住暗暗一笑。这种质量的机器手,要想抓上奖品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谁叫你傍了个万能的天使姐姐呢?   待会儿,她只要略施个小法术就可以妥妥地拿到蜘蛛侠,而Eve一定以为就是自己指挥有方才会成功,那样的话,她会更开心吧?   想完这些,Gabriel收回目光来,手指覆上那颗圆圆的按钮。   但她并没有按下去。   “还是你来吧,Eve,试试运气!”   Gabriel捉起Eve冰凉又纤细的小手爪来,放在按钮上。   “好啊,我还没试过呢!”Eve欣然接受这个提议,像个小孩子一般雀跃。   活了上千年,却没有玩过娃娃机,大概也是没有人陪吧,可见她从前过得有多孤单。Gabriel忍不住摇头,心头涌起一丝怜惜。   Eve又看了看躺在橱窗里的那个大脑袋蜘蛛侠,像念咒语一般念了句“上帝保佑”。Gabriel在心里轻嗤:保佑你的分明是天使,而且她就站在你旁边哎!   那边想着,Eve这边已经启动了按钮。机器手缓缓地向下运动,伸向蜘蛛侠圆圆的大头……   “哇,抓到了!”Eve看到机器手抓起娃娃的瞬间,便情不自禁地捏紧了Gabriel的手臂,不过,她的叫声被压得很低很低,仿佛只是吹了一口气,似乎是担心声波的动荡会影响到机器的平稳行走,导致半途而废。Gabriel在一旁默默瞧着她细微的神态变化,瞧着她扇面一般轻轻抖动的长长睫毛,忽然发觉,假如不承认她真的很可爱的话,连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最终,被Gabriel悄悄动过手脚的机器手成功地把蜘蛛侠送至出口,Gabriel弯下身子取出来,交到了Eve的手上。   “质量似乎还不错的样子。”Gabriel说道。   “很好很好,我太开心了!”Eve手捧着蜘蛛侠看了又看,“最重要的不是它有多么好……”   而是因为和我一起玩的人是你呀!   在她们旁边,还有一对年轻情侣站在另一台娃娃机前。女孩显然是想要一个兔子布偶,而男孩已经投了无数个游戏币,始终不能成功地搏佳人一笑。他们都看到了Eve抓娃娃成功的一幕,自己与她们一对比,既艳羡又失落。   女孩于是怂恿男孩过来问Gabriel与Eve是否有诀窍。Gabriel只是笑而不答,Eve则老老实实说只是靠运气,并没有诀窍。   男孩失望而返,Eve的目光跟着看过去,看到男孩对女孩说了什么,然后女孩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唉,要是能帮到他们就好了,可是,我真的没有诀窍呀……”Eve有点忧伤。   Gabriel把Eve的小愿望听在耳中,不禁勾了勾唇。   “只要那男孩为了哄女友开心而坚持不懈的话,一定会抓到的。”Gabriel拉过Eve来,“要检票了,走吧。”   Eve点点头,只好跟Gabriel走了。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旁就站着一位灵力强大的天使,不然的话,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一定得让Gabriel把娃娃弄出来不可。   转身离去时,Eve没有看到故意慢她一步的Gabriel碧绿的眸光一闪,而后,她便听到了女孩惊喜的尖叫声。她急忙回头,刚好看到温馨的一幕:男孩子最后终于抓到了那个兔子布偶,亲手送进了女孩的怀里。   “你说的没错呐,Gabriel,他真的成功了!”   “哦,是吗?”Gabriel装作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那对小情侣,“那真是恭喜他们了。”   ……   再过几个小时,Eve就和Gabriel待在一起整整二十四小时了。只可惜,那几个小时,最终是没有凑齐。   不仅如此,她们连电影都没能一起看。   当她们肩并肩往检票口走去时,Gabriel却像忽然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Eve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头来:“怎么?”   “Eve……”Gabriel迟疑了一下,带着Eve离开队伍,走到一旁,“我……忽然有点事……”   第五回   Eve听后,面色一滞:“不会是什么麻烦事吧?”   “放心。”Gabriel依然是这个简短的回答,仿佛再多一个字也不想说。   Eve从她的眼中多少看出几分敷衍的神色来,不由有些忐忑,猜测她这样究竟是为得让自己宽心,还是真的嫌自己问得多,不耐烦。但见她急着走的样子,只得压下心中疑问,温和道:“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Eve,电影就要开场,别错过。”Gabriel嘴角弯起一个浅弧,按按Eve窄窄的肩膀,“这次不能陪你,抱歉了。”   Eve眸光黯了一色,脸上却依旧挂起一个明快的笑:“没关系,蜘蛛侠可以代替你陪我。待会儿我就把它放在你的座位上。”说着,还把蜘蛛侠在Gabriel眼前晃了晃。   Gabriel歪头端详了一眼,耸眉笑道:“虽然跟我完全不像,不过还是可以暂时赋予它代替我的权利。”   Eve低头呵呵地一笑,心里却在记挂着另一件事,犹豫着要不要问时,Gabriel已经转身要走了,Eve急忙抬起头来,一把捉住对方的袖筒。   Gabriel诧异地回过头来:“还有事?”   “那个……还会再见的吧?”Eve问出这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像不干胶一样黏人,为免令对方烦腻,于是又掩饰道,“我是说……呃,我还欠你一场电影。”   即使Eve掩饰得再好,精敏如Gabriel,又怎会看不出她睁大眼睛紧咬下唇的下意识动作里,欲盖弥彰的期望之色?   “我会来找你的。”Gabriel反手在Eve手上握了一下,似是在许一个郑重的承诺。但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她几时能够回来,连她自己也无法准确估计。   但不管怎样,这个承诺还是给Eve失落的心点燃了一丝微芒。她会来,这就够了。至于何时,Eve并不在乎,反正她的时间多得很,只要安下心来等,一定能等到的。   Gabriel离去后,Eve一直目送她消失在人群里,才去检票入场。进去时,电影已经开场,没有看到故事的开头,因此后面的情节也有些不解。不过无所谓,反正她也看得断断续续,时常看着看着思绪就渐渐飘远。   总是忍不住想她。   她会怎样离开呢?腾空而起,像书本里写的、电影里演的那样吗?   她有一对黑色翅膀,既华美又炫酷,就像她本人一样,兼具有柔美谦和与清冷帅气,叫人琢磨不清,因此而更加想要多了解她一点点。   Eve看看旁边座位上那个小小的蜘蛛侠,拿起来在手里。   Gabriel,你也会飞檐走壁吗,像蜘蛛侠一样?从这一点来看,其实你们还是挺像的,嘻。   ……   没有Gabriel在身旁,即使电影再精彩,Eve还是感觉挺无聊的,以至于电影演到一半,她就抱着蜘蛛侠睡了过去……   最后还是清理现场的工作人员把她叫醒的。   真正让她从睡眼惺忪中彻底清醒过来的,是工作人员的一句“天都快亮了”。她一听到这话,瞬时一个激灵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手边没有任何遮阳工具,即使是看起来没有多少光芒的初阳,对她也有致命的杀伤力。她还没等来与Gabriel的第二次约会,可不能就这么死翘翘!   连滚带爬跑出电影院之后,她站在街上等的士。不过,看着周遭行人依然川流不息的情形,她渐渐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人们都不睡觉的吗?   这时头顶传来长长的钟鸣,她一抬头,看到远处大厦顶端的电子钟,时针和分针清清楚楚地指向十点。她这才回过神来,一场电影才两个半小时,她和Gabriel是在太阳刚一落山就出发的,怎么可能看完电影天就亮了?那这夜晚也太短了。   她想来想去,十分肯定就是那个工作人员耍了她!她立即觉得鼻孔冒出两缕青烟,忍不住对着手里的蜘蛛侠吐槽:“Gabriel,电影院那小子欺负我,好气哦!”   ……   与Eve所在地点相邻的街区,一座高级写字楼耸立在黑夜中,一圈圈诡异的光芒笼罩着它,将它周身镀上一层墓碑般的色彩,瞧来颇有几分瘆人。   写字楼内有一间游泳馆,此时早已过了营业时间,大门紧锁。奇怪的是,吊在顶部的灯管却忽然急闪了两下,然后便悉数亮了起来,苍白的灯光倒映在池水中,如洇开皑皑雾气,水面不自觉地动荡,且振幅愈来愈强烈,昭示着什么人正在渐行渐近……   ……   午夜降临。   夜风之中,月华之下,Gabriel将那失落已久的命运之矛拿在手中,静静凝视。   虽然长久以来被一面纳粹旗帜紧紧包裹,深埋地下,它依然由于曾被鲜血浸染而锈迹斑斑。原本锋利的白刃看起来也有些钝,手柄黏黏的,不知是否因为沾了那位一路将矛头送至此处的墨西哥拾荒人手上汗液的缘故。   不过,这都没关系。   Gabriel素手轻轻一挥,矛头立时变得如同刚刚打磨出来一般,锋芒冷冽,光可鉴人。   这样看来就顺眼多了。   Gabriel默然地微笑。那笑容看上去,要比她手中这把曾刺入耶稣躯体的矛头更加森寒。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最后一个仪式。撒旦之子Mammon由地狱登入人间,即将由她亲手相迎……   人类,是时候好好反省了。   她握住命运之矛的手指又紧了紧。这时,耳边忽传来一阵轻微似风的人语,她屏息静听,听到一句隐约的咒语——   “吾令汝现身光明!”   John Constantine。   她十分不悦地蹙起了眉心。   一个将死的人,还这么爱多管闲事!   ……   整个白天都没有合眼,回到家中之后,Eve软塌塌地倒在沙发里。由于这一天兴奋得过了头,体力消耗得很快,早上的一大杯血浆已经被活跃的肠胃运化殆尽,她开始饥肠辘辘起来,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茶几上取血浆。   拎起保温瓶之后,手里轻飘飘的。   空的?!   她忽然想起来,她离家之前已经倒光了所有的血浆,假如没有Gabriel的投喂,她便会处于没吃没喝的状态……   God!   她有些慌乱,急忙拿起手提电话,按下那个法国医生的号码。   当电话里那个柔美的女声向她播报此号码已无效时,她不禁怔了一下。在不祥的预感袭击之下,她依然重拨了一遍号码,结果还是同样。   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轻易地抛弃了你的生意伙伴?要换号码的话,好歹也知会她一声嘛!难道不会考虑到吸血鬼没了血源会有生命危险吗?现在的医生,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哎!   她郁闷地托着头发了会儿呆,忍不住又拿起蜘蛛侠来倾诉:“Gabriel,我难道遇到了个假医生?”   蜘蛛侠顶着圆圆的大脑袋,只是沉默不语。她撇撇嘴角,长叹一声,颓然地把脸埋进沙发里。   ……   这晚的夜色,与平日并无两样,依旧深寂冷遂,令人怠倦。人们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于人间的某处游泳馆内,忽然多了两具尸体——一具于水中静静悬浮,墨西哥裔,黑发黑目,深色皮肤,穿破旧红色运动衫,真正死因并非溺水,而是车祸;另一具平躺于池畔地板上,有梦想的白人少年,Constantine的得力助手,死于硬物撞击,内脏破裂。   这样的惨烈场景,却丝毫没有激起Gabriel的悲悯之情,因为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世上的尸体会更多,不仅是刚刚被她嘲讽和摧残过的、奄奄一息缩在角落的Constantine,以及处于昏迷当中的、已被Mammon侵入身体的Angela,还会有更多,更多,成千上万。他们终将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Gabriel走到Angela身旁,缓缓蹲下身来,手指在她额上画出十字,然后将手掌覆上她的腹部。   感应到她手掌灵力之牵引,一阵窸窣骚动之后,那逐渐泛起黑紫色的皮肉之下,一个狰狞骇人的怪胎猛烈地挣扎躁动,急欲挣脱这一层薄而柔韧的束缚。   Gabriel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命运之矛。   动手前的一刻,她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如花的笑靥,那个笑靥暖似骄阳,驱散了她眼中的森冷之色。   Eve,我就要把一个血源丰厚到无穷无尽的世界送到你面前了。   ……   “啊——”   睡醒一觉的Eve带着哭腔呢喃道。   确切地说,她不是“睡醒”,而是“饿醒”的。照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熬不到Gabriel来找她的那天的……想想就好悲剧啊。   想来想去,还是得怪那些人类,其实Gabriel说得没错,他们做的亏心事的确有点多,污染环境乐此不疲,最后连自己的血液也污染了,连累得她也没吃没喝!唉,这个世代,吸血鬼活着可真艰难啊!   所以……真的,要出去觅食吗?   她认认真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毕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以那种最为原始粗野的方式进食,连自己回想起来,也已经有些惧怕。   第六回   就在Gabriel专注于和Mammon的交汇之时,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Constantine正用颤抖的手指拾起一块碎掉的玻璃,然后用力割开了自己的两只手腕。   因此,当嗅到了血腥味的Lucifer(撒旦)突然降临时,Gabriel被惊到面色苍白,命运之矛终于没有来得及在Angela的腹部豁开一个缺口,她便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像极了一个偷做坏事被家长察觉后惊慌失措的小孩子。   对于自己的儿子妄图暗中作祟这件事,感到权威受到了威胁的Lucifer自然是不悦的,因此对于Gabriel这个帮凶也就难免迁怒上身,只不过,目前看来,他用不着自己动手,当他三两下收拾完Mammon之后,他鼻翼忽然扇动了两下,满意地闻到了一股烧鸡毛和烤鸡翅味儿相混合之后的味道,抬起头来,眼前的小精灵怔怔地定在原地僵如挺尸,她的身后火焰高起,只在顷刻间,翅膀已经烧得片羽不存。   “Father……”   她声音颤抖着,一时难以相信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世界没有毁灭,人类没有得到惩罚,一切都依然运转如常,变化了的只有她。   她失去了灵力,被上帝收掉翅膀,然后堕落成她最最厌恶的形态——人类。   而刚刚阻止了人间一场毁灭性灾难的Constantine,就在割脉自尽前的一刹那,顿悟了Gabriel曾经无数次嘲讽他的话——这一次,他不再如从前那样只是为了获得一张去天堂的入场券而功利性地驱鬼降魔,而是不惜以自尽后灵魂注定要下地狱经受永恒折磨为代价,主动招来Lucifer,以此来制衡自己无力对抗的Mammon与Gabriel,从而保护世人周全。他的举动最终赢得了上帝赞许,灵魂得到了净化,待他寿终正寝时,必将被天堂所接纳。   同时,他恢复了健康,Angela亦清醒过来,人类依然是胜利者,是受上帝眷顾的宠儿,而与人类为敌者,无论天使还是魔鬼,一概为天地所不容。   Gabriel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好讽刺。   天父,这就是您的原则,眼看着亲手建造的世界被一点点摧残至此,依然对人类无条件地包容?那些千篇一律的忏悔辞中包含了几分真心,您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可即使如此,您如此伤我的心,我依然爱崇敬您,愿永远追随您……   Constantine准备离开时,Gabriel叫住了他,她将黄金猎-枪交到他的手上,请求他用这个把她解决掉。   ——被谋杀的人,灵魂依然可以上天堂。她知道,以她的戴罪之身捱过一世正常死亡的话,站在终点迎接她的,只会是Lucifer。没有人愿意下地狱的,她亦不例外。并且,对她来说,滞留在人间做个卑微的人类,与下地狱也无甚区别,她的灵魂一刻也不能再忍受被囚困于这具令人作呕的肉体当中了。   她请求的结果可想而知。以Constantine这种性情的人,怎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对于他来说,像她这种混蛋,只配下地狱。   ……   黑夜流逝,白昼梭行,转眼间,又迎来一个日落。   逼自己昏睡了一天的Eve实在不堪饥饿的折磨,这次醒来,她终于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坐以待毙。   这便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祟了。无论是寿命只有几十年的人类,还是长达千年的吸血鬼,他们的体内都藏有一根发条,这发条平日只是无声无息地存在着,需要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很稀少,然而一旦有一日,机体的生命受到某种威胁,这根发条便被触发,它要控制着机体竭尽全力地挣扎抵抗,直到脱离死亡沿线。   而此刻,Eve体内的发条就已经启动开来,这个时候,良知,理智,都要为存活的需求让路,假如不能止住泛滥成灾得饥饿感,假如不能驱散即将坠入死亡的恐惧感,一切都是泡沫。   幽暗的房间内,Eve掀开被子,缓缓坐起,因夜视而张大的瞳孔泛着悚人的墨绿冷光。   然后她出了门,在人群中逡巡。她特意穿了件连帽衫,将帽子拉起遮在头顶,然后微微地低了头,明明是最淡然无害的姿态,实际上,却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精警地一刻不懈地寻找着她的猎物。在她单纯柔弱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许多秘密,例如,嗅觉极敏,动作迅捷如豹,力量也要比人类当中力气最大的大力士还要强上几倍,只是在若干年以来,随着生存环境与生活方式的改变,她将这些秘密深埋起来了而已,她早已不再如旧时代那样需要靠猎获“生肉”来过活,需要补充血源时,只需用万能的金钱来做钓饵,自然会有人类跟她合作,为她弄来正规医院里最纯净的血浆,这种互惠互利的交易,颇为适用于当今这个资本主导的文明社会。   说起来,如今让她不得不“重操旧业”的原因还是个谜,她其实很懒的,不愿频频更换合作伙伴,所以她找到的人一定是靠得住的,而这一次,被莫名放了鸽子的她虽然很有些郁闷,但更多的还是替对方担忧,暗暗期望从不会无故不守信用的他可别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   Eve在人群中寻找“猎物”的同时,Gabriel亦正拖着比原先虚弱了不知多少倍的身体,轻飘飘地游荡在大街上,形如孤魂野鬼。   原来,人类的身体竟是这样绵软,乏力,还要忍受疲劳与饥饿的折磨。但是真正令她痛楚的并非体肤之苦,而是这从未经历过的耻辱。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黄昏的钟声叮咚敲响,她怔怔地抬起头向远望去,灿若织锦的霞光之中,竖立着尖尖的红色小顶。   教堂。   她浑身动弹不得,仿佛耶稣被钉于十字架的那一刹,胸口被尖利的硬物洞穿,呼吸被生生截断。   下一刻,她终于崩溃了。   曾经傲视苍穹的骄矜身份,清冷如她尊贵如她,怎可能容许自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在人世?   她没有一秒的犹豫,便冲进下班高峰的人潮中,扯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疯狂地乞求他。   “先生,杀了我吧!先生,杀了我吧!”   那个男人惊恐地躲避她,用力甩开了她那双揪住他衣袖的手:“天呐,一个疯子!”   他几乎是小跑着逃走了。   她又转向一位穿着入时的女郎,那女郎给她的回应是一声尖叫。   人群开始骚动,那些看不清脸孔的人类像躲避瘟疫般两散。绿灯很快变成了红灯,汽车拥堵在她的身边,急促的鸣笛声交杂,她立在斑马线的中央,手足无措。   忽然间,她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车辆,慢慢张开了手臂。   “Hey!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快让开!”   “想死的话,自己滚去一边死,我们可不想做杀人犯!”   司机们不耐烦起来,有的开始拿出手提电话报警,有的直接开门下来,准备拖走她。   恰好行经此处的Eve,远远瞧见了前方的混乱,素来不喜热闹的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抬脚准备离去。   脚步却在瞬间顿住。   那个身影,好熟悉,却又莫名觉得好陌生。   好奇心驱使她转回身去,再次望向那个“事故现场”,这一次,看清了汽车簇拥之下那个人的样子……   Oh God,Gabriel?!她……这是在闹哪一出?!   Eve想都没想就疾步奔了过去。   此时,几位司机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先把这位“思觉失调人士”拖走,待会儿直接交给警方。Gabriel一听到“警局”这个词汇,知道自己一旦去了那里就更不可能死得成,于是开始反抗。   正在混乱之时,Eve及时冲过来了,她稍稍使了点力气就成功地扒开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Gabriel身旁。   “Hey,露卡!”Eve用力地往Gabriel肩上一拍,笑嘻嘻地说道:“露卡,原来你在这儿,我们找你半天了!好了好了,我们的游戏结束了,我们都判定你赢了!你刚刚表现得好棒,真是太入戏了!”   Eve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拖着Gabriel往汽车围成的圈子外撤,还不时扬声对那些司机道歉:“我朋友……我们在玩一个游戏,实在抱歉!……”   “游戏?这种游戏你们也敢玩,下次再让我遇上,一定起诉你们妨害公共安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在那些司机的咒骂声中,Gabriel就这样被带离了现场。   手指被紧紧握在Eve手心里的Gabriel,一直在不停地反抗,可是这个Eve,不知道是不是练过什么相扑或者柔道之类的,总之,力气大得出奇,加上Gabriel又饿得前胸贴后背,因此没有收到丝毫的反抗效果。   Eve一路拽着Gabriel向家里的方向走,当她们拐进一条僻静少人的小巷中,Gabriel却忽然换了一种祈求的语气,说什么都不再走了。Eve于是停下来,而这时,Gabriel那无效的挣扎也停止了,并不是她真的妥协了,而是此刻……似乎是头部,传来一阵陌生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仿佛天地都旋转了起来,即将崩塌一般。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当时这种感觉名叫“晕眩”,是作为人类需要偶尔忍受的症状之一。   “Gabriel,你……没事吧?”   Eve见Gabriel的脸色十分差劲,一边伸手去抚她的额头,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与一天前判若两人的天使长,恍然明白为何刚才在远处望她时,会产生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直观感受了——今天的Gabriel,似乎比往日少了点什么,但她端详半天,发现Gabriel除了有几分憔悴落拓之外,她也实在瞧不出究竟缺失了什么。   “你好像生病了?”Eve忧心地说道。她这时全然忘记了自己今晚的目的,似乎连饥饿感也减轻了,满心满眼都是这个面黄肌瘦的Gabriel。   “我不知道你刚才在反抗什么,先跟我回家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们到时再说,好不好?”Eve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别管我……让我死……”Gabriel却毫不理会Eve的温情脉脉,冷漠地转身要走。但她头晕目眩手脚无力,走不出一步就软塌塌地向下溜,多亏了Eve在旁边支持扶助。   “F-uck!”明显感觉自己手脚不听使唤的Gabriel愤慨地咒骂了一句,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什么鬼东西……?   她缓慢无力地抬手摸了一把,凉凉的,有点黏手,似乎无色,像是水……   “Gabriel,你哭了?”Eve的手在半空一顿,缓缓地触上她脸颊上闪闪发光的地方。   哭?Gabriel恍然领悟,似乎这也是人类的一项技能吧。她自嘲地笑起来,口口声声拒绝做人类,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愈发适应起人类的状态了。   ……   面对着这样一个纸片人一般的Gabriel,Eve陷入了困惑中。一天之内,她的天使姐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着无比虚弱的Gabriel,Eve却一句都不忍多问。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带她回家休息,若她依然反抗,那就……   下一刻,Eve直接将Gabriel背了起来。   第七回   Eve的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草气味,几乎闻不到血腥气,本该毫无温度的房间,布置装潢却是尽拣些暖色调来搭配,因而倒是雅致温馨,令人心安。   Eve将Gabriel安置在面包般松软的沙发里,接着便烧了水,倒进一只崭新的玻璃杯中,递到她的手里,又找来几件自己的衣服,在她身前比量几下,不禁笑道:“我们身量似乎是差不多的样子。待会儿你清洗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先换我的衣服吧。”   Eve的声音温柔和暖,仿佛带有某种治愈的力量,Gabriel听在耳内,不由心中一窝,眼眶又红了起来。   “谢谢你,Eve……”   “何必客气。”   Eve见她双手掩在脸上,窄窄的一双肩膀随着不顺畅的呼吸而瑟瑟抖动,看起来是那样不堪一击。她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拢住她的肩。   室内幽暗静谧,唯有小小的复古花纹台灯投下一抹澄黄的眷顾。她二人的影斜斜映在一旁,如两株相互攀叠的凌霄花,不同的是,一株刚刚经了霜打,根枝坎壈,委曲不振,另一株则身骨昂然,牢牢地支撑着她的同伴,同样细瘦的身躯却如同能够遮风挡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Gabriel,可以和我说说吗?”   Eve的身上有同样的香草气味,比起房间里的香氛要稍稍浓烈一些,她的手臂从Gabriel的身后穿过,这半拥的姿态有一种妥帖的暧昧。Gabriel就这样被Eve的气息所包裹,她的肩头挨着她的胸口,便不再如搁浅的船只那般孤绝,仿佛一下子得了救援,有了依靠,在这个只有她们二人的空间里,一切恶意与伤害都被隔在彼岸,而她终于可以全然垮塌下来,将满心委屈与身旁之人尽相倾诉。她回身搂住了Eve的腰身,脸颊埋进对方的颈窝里,难以自抑地倾泻她的泪水。直到现在,她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天父的误解,她努力地想要为他挣回人类的敬畏之情,他却这样惩罚她。难道最初他不是为了警示人类才设立地狱这种可怖的地方吗?现在人类犯的错已足够多,她不过是借助一些地狱的力量以儆效尤,她不明白为何天父却固执若此。   Eve的手掌在Gabriel的背上来回揉搓,为她平复抽噎不畅的呼吸。她的手法很奏效,渐渐地,Gabriel收住了眼泪,便开始向她讲起事情的经过。   Eve一字一句地仔细听着,当她知道Gabriel被收掉翅膀贬为凡人时,既震惊又怜惜,手指下意识地从Gabriel那一对玲珑又瘦硬的肩胛骨上滑过。她这才明白眼前的人与之前到底有了哪些不同,臂弯不禁拥紧了几分,安抚着怀抱里这个与自己相同的血肉之躯,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她的委屈,也明白她对于天父的忠诚,只是做事的方式有些偏激,这或许与她的职责与经历有关,因她掌管的七重天中的第一天是离人间最近的一层,对于人间诸事看得最为通透,若非痛心疾首,也不至出此下策。可惜的是,无论她的出发点有多么理由充分,她都不该与魔鬼合作,打破天地的协定,将世界陷入生灵涂炭的危机之中。   “Eve,”Gabriel抬起头来,看进Eve的眼中,“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Eve的回答很巧妙,避开了对错的问题:“Gabriel,你只是对人类的了解还不够多,你虽然是上帝与人间沟通的神使,但或许并没有真正与人类交过朋友吧?其实大部分的人还都不错,这个世界并非全被罪犯所充盈。你作为天国的成员,当然无法容忍这世上有一点点的瑕疵,可是,亲爱的,人间毕竟不是天堂,又怎么会那么完美无缺?上帝在最初创立世界之时,便知道它有瑕疵,他既然赋予人类自由意志,其实早已预料到了一切的。而你,亲爱的Gabriel,只是太敏感了,你应该学学上帝的淡然。我想,他让你变成人类,也并非是惩罚你,而是给一个机会让你深入体味人间百态。说实话,我挺爱这个世界的,或许是我天性乐观的原因,我对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充满感情,也许‘美好’的质素有所不同,有的有生命,有的无生命,有的有生命有感知,有的有生命却无感知,有的低等,有的高等……无论是花花草草,还是瓶瓶罐罐,我都由衷地赞美它们。Gabriel,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就应该振作起来,暂时放下对于纯白的执念,学会欣赏一幅斑斓的图画。相信我,你会发现这里与天上比起来,也算不得太差。”   Eve的一席话说得Gabriel怔怔的,她强烈的自尊心虽然令她依然不愿承认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可她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Eve,相反,她多少也被Eve说动了,抛开那些“花花草草、瓶瓶罐罐”里包含的所谓“美好”不谈,单是在人间遇到的这个善良又体贴的Eve,已经让她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点点好感。   “看起来,除了听你的话,我一时也没啥更好的选择。”Gabriel耸耸肩,冲Eve扁了下嘴。   “那当然,还有比一位已经活了三千来年的经验丰富者提出的建议更让人可信的吗?”Eve不无骄傲地说道。   Gabriel吸了吸鼻子,重新给了Eve一个郑重的拥抱。   “还好这世上还有你。”   她闭上眼睛,脸颊贴上Eve凉凉的耳根,心里觉出一丝安定。   Eve依然不争气地红了脸,方要回应一句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百转千回的“咕咕”声。   她和她同时一诧,都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一时分不出究竟是谁那里敲响的警钟。   这下可好,两个饥饿的人聚到了一起,家里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吃的。   Eve看看电话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午夜了,于是立刻决定出门弄吃的,并且要快。   “Gabriel,”Eve一边往口袋里塞着一卷钱,一边问道,“想吃些什么呢?”   “吃……什么?”Gabriel抓抓头发,依然一脸迷茫。是的,她说过,像她们这类,平时不大吃东西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会犯难。   “那么……我买什么你就吃什么吧。”Eve已准备好出门。   “Eve,”Gabriel无奈地看着她,“我好想和你一起,可我现在实在走不动了……”   Eve宽容一笑:“我大概也再背不动一个因为饥饿而晕倒的你了。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家休息吧。答应我,Gabriel,要乖乖等我回来。”   “放心吧,我不会自尽的。”Gabriel应道。   不错,她还能开玩笑。Eve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这才出了门。   只剩下自己的Gabriel依然有些恹恹的,抬手摸摸脸颊,眼泪蒸发之后,皮肤紧绷绷的,感觉很不自在。   不自在的岂止脸上的皮肤,她现在整个人是瘫软的,周身的气力都被抽气机抽干了一般,并且,那个学名称作“胃”的地方也已经因为饥饿的时间过长而开始隐隐作痛。   她低低地呻-吟一声,“砰”地在沙发上直挺挺地倒下去。   ……   午夜的医院被安静的氛围淹没,Eve脚步轻慢,悄悄降临,看似漫无目的,凌利的眼光却一刻没有松懈,敏锐的嗅觉剥开雾气般厚重的消毒水味,如一根探针,四处搜寻目标的踪迹。   以她的经验来判断,血库通常会在……   她的思绪忽然断掉。   真正打断她的,并非是那阵杂乱的脚步声与担架推近的滚轮声,而是那股可以被形容为尖利的血腥气,它如一支箭矢,一下子便击中了她的嗅觉,俘获了她的渴望,她的鼻腔与喉咙甚至因这刺痛感而发出了阵阵战栗。她猛地回过头去,一眼便看见迎面直冲而来的担架上,一个人躺在那里,她却看不清那人的脸,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能看到那染透衣衫的鲜红,正如潮水般汩汩流窜,越积越多,烈日般刺目。   她深知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再多看一眼,否则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会使她这个“路人”太过显眼。她费了很大力气,终于让自己移开了眼光,她背转身子趴在墙壁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然而嗅觉却无法控制,那浓烈的香气依然急涌而来,用力撕扯着她的理智和耐性。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狠狠吸一口,只要一口,假如可以成全她,她愿意立刻死去。   幸运的是,医护人员们都手脚麻利,担架很快被推进了抢救室,门砰然关闭,将那罪恶气味的来源隔绝在内,一路留存下来的残余也很快被流动的空气稀释掉,她总算一点一点又清醒过来了。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被刚刚那阵对于她感官的挑衅晃过之后,她如同空了心的架子一般,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她的饥饿已到极致,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磨损着她的生命。   不,不能再等了……   就在她决然转身,准备抛开一切顾虑地动手时,耳边忽然传来的一声“女士”,把她吓了一跳。   第八回   “您还好吗?”   是个清越灵动的男声。   Eve诧异地转过头来,眼前是位青年医生,制服帽与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含笑的精致眉目,深邃的瞳仁正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   “呃……”Eve摇摇头,急忙转身要走。   没事?才怪,明明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医生将她拦下来:“您脸色过于苍白,恐怕贫血严重,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吗?”   这个医生,职业病有点重吧?Eve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走在街上看谁脸色不好都想上前望闻问切一番,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报以一个抿唇的微笑,然后拼命摇头。   她的确是“缺血”了,只不过,就算他是神医也没法替她医治,他能帮她的最大一个忙,就是赶快放她去血库,不要挡路。   “谢谢关心,Doctor……”她瞥一眼他的胸章,“Faust?我十分确定,我很健康。”   说罢,她侧身从他身体与墙面之间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听到身后有不快不慢的脚步声跟着她,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颇有几分诡异。她于是慢了下来,犹豫谨慎地慢慢回头,那人的一袭白衣映进她的眼底。依然是刚才那位浮士德医生。   Eve索性转回身来,瞪着那位游手好闲的医生,一脸“跟着我干嘛”的不满神情。   “别误会,女士,我没有恶意,”浮士德医生依然眉眼弯弯,慢条斯理地举了举始终提在手中的一个大提包,“我只想向您确认一下,我这里,是否有你想要的东西?”   Eve起初是一怔,接着便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   门诊楼后面是一个供病人散步的庭院,绿草如茵,花木掩映,两个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石子在他们脚下发出纤细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男人先在长椅上坐下,提包放在腿上打开来,见女人迟迟没有过来,动作便顿住了,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尚有几分犹疑的女人,拍拍身旁的空位:“坐啊。”   女人目光向四周扫了扫,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   “这是你的。”男人从提包里拎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长方形小袋子来,递到女人面前。   清冷的月光投在那一方小小的袋子上,袋中液体隐隐透出绛红色的微光,如新鲜浆果榨出的浓厚汁水,不必尝,已知甘醇酣畅,美妙透骨。   Eve的心脏高速悸动起来。   不知是否因为今晚月色正好,将她一双眼睛照出剔透的锋芒。他瞧着她,脸上荡起一个浅浅笑纹。   果然,是同类。   ……   “Thank you,Dr.Faust.”Eve强压下嗜血的冲动,镇静地从男人手中接过血袋。   “Adam。”男人扯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近乎完美的容颜。   Eve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知她真实姓名,于是伸出手来:“Eve。”   Adam很礼貌地回握住她的手:“Nice to meet you,Eve.”他冲她露齿而笑,亮出底牌。   能在茫茫人海遇见另一位同类,Eve当然很开心,但她没有时间与他多做交流了,她要快点离开,家中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雀仔。   “真是太感谢你了,Mr.Adam,”Eve抽出一叠大钞,递给Adam,“以后还可以找你吗?”   “没问题。不过……”他将她的钱推了回去,“这次算我请了,毕竟,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第一位同伴。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搬到这里还不到一年。”   “难怪。”   最终,Eve很坚决地要Adam收下她的钱,也许是独来独往惯了,她不大喜欢欠人情,即使对方是同类,以及新的合作伙伴。   ……   在Eve家附近有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她平时几乎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但是今天有些不同,她必须来,并且,必须要光顾与她毫无关联的食品区。   在店员异样的目光之下,她在货架前手足无措地站了足足五分钟。   相比于饮食单一的她来说,人类的食物简直丰富到令人发指,这个时候,选择困难症又缠上身来了。   幸好那个店员人还算不错,见她愣愣地杵了半天,便主动走了过来:“请问需要帮助吗,女士?”   “呃……”Eve挠了挠下巴,“我要给我朋友带些可以饱腹的东西……她心情不大好,可能会影响到肠胃的消化功能,所以……有没有合适的商品好推荐的?”   “啊,照这样说,您的朋友可能会需要一些甜点。”店员微笑着,从货架上挑选了一盒小点心,“甜食会令人心情愉悦的。我不开心时,也会吃点巧克力。”   “谢谢。”Eve扫一眼包装上的LOGO,笑吟吟地接过来,“啊,新出的蔓越莓口味,它新一季的广告最近真是铺天盖地,我正想尝试一下呢!”   “那太棒了!相信我,您和您的朋友会爱上它的。还需要来点牛奶吗?这个小点心与牛奶是绝配哦。”店员说道。   想到家里并没有任何炉灶可以用于煮沸,Eve便谢绝了,倒是随手取了一板巧克力,她猜测Gabriel一定没吃过。   结账之后,Eve迅速回到家中。   一推门,Eve便看见Gabriel蜷缩在沙发里静静睡着,金发乱蓬蓬地一团,像一只倚着她一同沉睡的小刺猬。不知是不是在睡梦里也很饥饿的缘故,她的双手紧紧环在腰腹,几乎要把自己从中间勒细,变成一只梨的样子。   Eve轻手轻脚地关了门,走到沙发旁边,看着Gabriel澄净无害如婴儿一般的睡颜,有几分犹豫,既舍不得叫醒她,又怕她真的饿坏,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叫她起来,吃饱之后洗个澡,自己那张大床也可以让出一半来给她,总比这会儿睡得更香。   Eve脱掉白色小牛皮手套,弯下腰来,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Gabriel的肩,本以为要多叫几次才能将她叫醒,事实上她却睡得并不沉,立刻就转了转眼珠,醒了过来。   “唔……”Gabriel懒懒地哼了几声,翻了个身,正面朝上仰视着Eve。   “你回来啦……”   Eve被那几声哼唧逗笑,声音如同草莓牛奶,甜蜜柔滑:“开饭咯~”   Gabriel伸个懒腰,慢慢地坐起,整个人还是懵的,眼中蔓开几根血丝,红红的眼睛透着几分邪气,像个天使脸孔的小恶魔。   “抱歉,Gabriel,这么晚了餐厅都打了烊,家里也没有煮饭的器具,只好先买些小零食给你充饥。你吃完之后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再次日落之后,我们去趟购物中心,”Eve环视再熟悉不过的家,忽然觉得哪哪都空荡荡的,“我们有太多东西需要添置了。”   “谢谢你,Eve。”Gabriel揉揉眼睛,抬头瞧着Eve,认真地说,“你真是个好……吸血鬼。”   “胡乱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亲口说的。”Eve嗔她一眼,打开冰箱,把从Adam那里买到的几袋血浆放进去,“赶快填充你的胃吧,不然会饿坏。”   Gabriel点点头,拿起那盒小点心,四个角转着看了看,已得要领,动手沿着小锯齿撕开包装。   “现在真的不比从前了……啊,再多撑一秒我就要饿死了!”   “我也快不行了!”Eve也叹着,取了一袋血浆,滑进沙发里,舒舒服服窝在Gabriel身旁。   “啊!这是什么东东?超美味的……”已经开动的Gabriel嘴里鼓囊囊的,一副好吃到快要晕过去的表情,“我的天啊,我得救了!”   Eve正向高脚杯里倒血浆的手顿了一下,横一眼身旁的小吃货:“干嘛学我说话。”嘴角却是上扬的。   “我哪有学你?我是真情流露!”   “好吧好吧,真情流露。”   Eve倒满一杯血浆后,杯壁边沿一滴殷红顺势滑落,她便拈杯悠游一舔,粉红舌尖抵住血滴一路沿痕迹向上推拿,末尾又轻巧地一勾,软糯灵动又可爱风情,简直性感极了。   一旁的Gabriel恰巧将这美景尽收眼底,怔忪的片刻之间,不禁噎了一下,脸瞬间就涨得有几分红。   第九回   只这么一滴,Eve就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由暗自感叹,Adam这一批果然是尖货,能救人于苟延残喘之际,能解人肝肠百结之忧。   Gabriel看着Eve将杯中血浆吞干舔净,同时自己手中的点心也吃得只剩下一点残渣,她搓搓手指,不禁好奇道:“你饭量这么少的啊?”   “你也看到了,弄个血浆多么不容易,还不省吃俭用一点么?”Eve把那袋血浆的开口用夹子仔细夹好,确保不会洒掉之后,又放进了冰箱里。   “啧啧啧,”Gabriel感慨地摇摇头,“好可怜。我要是造反成功该多好,就会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血,你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你还没死心啊?”Eve回身,诧异看着她。   “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替你不平。”Gabriel耸肩一笑,低头去收拾桌子上掉落的碎屑,“如果我早点遇到你,何必那么费力?看谁不顺眼,直接召你过去,吸他啊!”说着做个鬼脸,一脸凶狠。   “还是算了吧,那我死都不会跟你合作!”Eve横她一眼,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话,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不知做些什么。   “Eh!免费的食物,应有尽有,你难道一点都不心动?”   “Not at all.”Eve一字一顿,没抬头。   “还挺有原则的,比人类强多了。”Gabriel自言自语,显然又忘记了自己的新身份也已经是个人类。   餐后的时间总是慵懒而安详,Eve窝在沙发里,用浏览器搜索资料,过了一会儿,察觉到四下里没了动静,便抬起眼来,只见Gabriel正趴在窗前,一动不动,不知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细细的一条腰身,被厚重的窗帘遮去一半,如舞女的长裙曳地,巴洛克式的锦绣繁缛反衬出她的清冷单薄,窗外漏入的月光与灯影于她身上交相错落,将她的轮廓精心勾勒,如一座青玉雕塑,冷润透骨。   Eve静静凝着那孤影伶娉,知她定是在暗自伤怀,很想要开声劝慰一下她。可是,她并不了解她的过去,此刻她脑中所想,心中所怀,她无从揣测,因此并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舔舔唇,放下电话:“Gabriel,如果累的话,就到房间去睡吧?”   闻声,Gabriel转过头来,愣愣地默了几秒,走过来拾起沙发上Eve的衣服:“我去洗澡。”   Eve径直上楼到卧室,换了一套被褥,然后把自己的枕头从中间拿开,摆在一侧,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双手就这么按在枕头的两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半晌都没有变。   她原本想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放在一侧,属于Gabriel的那一套放在另一侧,然而这一刻想到的是,Gabriel未必愿意与自己共处一室——虽说平时可以聊天玩闹,可睡眠毕竟是一件十分私密的事情,更何况,她们并非同一族类,Gabriel又清冷孤傲惯了,如今于她这方陋室已是屈就,若连卧室都要共享,恐怕出于良好的教养而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别扭吧。   她抿了抿嘴,将Gabriel的被枕在床中间整齐摆好,然后搬起自己那套直接进了楼下客厅,放在沙发上。   她家其实不算小,但由于长年都是独处,又没什么知心的朋友,所以并没有预留客房,加上她的私人收藏又多到堆积如山,因此剩下的两个房间,一个用来堆书、写作,另一个用来摆放唱片和影碟,置备的家私也不外乎桌椅板凳和长条沙发,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摆放床铺。   所以,睡沙发,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是问题又来了,待会儿Gabriel洗完澡出来,若是见到她睡沙发而把床留给自己,一定会过意不去吧……   想到这,Eve再次搬起被枕,又从客厅窜回二楼。   摆放唱片影碟的房间甚至比卧室还要大一些,因这里置有一套家庭观影设施,沙发也是为此而设的。沙发后面是几排置物架,花花绿绿摆满了世界各地区、各年代的唱片和影碟,假如说她是个电影历史学家也不为过。   伴随着这些家珍一同入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Eve环顾四周,微微一笑,将沙发简单清扫之后,摆好被枕。好在她骨架细瘦,又没什么洁癖,躺沙发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若Gabriel问起来,就说这屋里有床咯,反正她也不知道里面啥情况。最重要的是让她住得舒服,她被贬为人类已经很可怜了,自己也只能努力地照料她,希望让她早一点忘掉那些不愉快。Eve静静地想。   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天边已有一丝晓光刺破黑暗,生物钟在体内准时敲响,Eve忽然觉出几分倦意,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浴室传来一声门响,是Gabriel洗好出来了。Eve走出房间,一眼看到Gabriel穿着自己的衣服,竟然出奇地合身,且Gabriel的腰身要比Eve更加挺拔一些,活生生的衣裳架子,一身普通的家居服,Eve穿上软塌塌的,到了Gabriel身上,居然板板正正,堪比制服套装!   Eve绕着Gabriel兜了个圈子,颇为羡慕地叹道:“你简直可以去做服装模特!”   Gabriel头发湿漉漉的,水点子滴滴答答淋着衣裳,Eve想她大概还不大懂得人类一般不会湿着头发睡觉这个道理(不仅是人类,就连吸血鬼也不会啊),便拉了她进入卧室,让她坐在床头,自己取了一条毛巾,蒙在她的脑袋上,亲手给她擦拭。擦了一会儿,见不滴水了,又打开吹风机来给她吹发。   Gabriel显然不大适应这热乎乎的强劲的人造风,尤其是直吹双耳的时候,她甚至会忍不住打颤。这让Eve觉得挺有趣,捏了捏她的耳朵,想看看是不是构造有什么不同,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头发吹干后,Eve拔掉电线慢慢地卷好,对Gabriel说道:“被褥我都换了新的,你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待会儿我去把水提上来,放在床头,你想喝随时都可以喝得到。”说罢又扮着酒店服务生的语气开玩笑道,“Miss.Gabriel,您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Gabriel忍不住轻笑,手指捋着尚在冒热气的金色发丝:“五颗星满分。”   “Oh,I’m flattered!”Eve捂着心口笑眯眯地说。   看着床中间只有一套被褥,Gabriel问道:“Eve,你睡哪?”   “我啊,我在那个房间。”Eve朝外指了指,“你不用管我的,我当然会好好安排自己啦~你呢,只要安心休息,什么都不用操心。”   看着眼前这个贤惠的小女人,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Gabriel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感动,她喉头梗了梗,不禁低下头去:“真的谢谢你照顾我,Eve……我……不知说什么好。”   Eve微微歪了头,瞪起眼睛,用毛巾轻轻敲在Gabriel的头顶:“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这么客气,怎么又忘了?最后提醒你一次哦,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thank’,我就不理你了!”   “好吧,Eve,我不说了!”Gabriel连忙笑着躲,滑上床掀开被子,“我睡了,我睡了!”   “这才乖。”Eve收起毛巾,转身到门口,手指放在扶手上回眸一笑,“好梦!”   ……   一个人的房间,包裹周身的,是陌生的气味,陌生的陈设,连空气也是陌生的,散发一股缺乏日晒而堆积成林的潮湿与压抑。   Gabriel褪去脸上的微笑,依然沉入浩瀚袭来的感伤中。刚刚经历的巨变所带来的震撼频频散布着余波,一阵接一阵,击得她眩晕失措,慌乱无着。是的,她没有那么快就忘却的能力。   她向后仰倒下去,手掌覆在眼上。原本就厚重的黑暗更加深了一层,在这样私密的空间里,她毫无防备,因此情绪的翻涌愈加不受控制。   她从未知晓原来自己的泪腺这样发达,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地汇聚,满溢出眼眶,她蜷缩如蛹,拼命压制着心口,咬着手指,强令自己不可以发出声响。   这样一个脆弱的自己,让她惊诧。原来在她的灵魂深处,还有这么多未知的性情,原来她并非永远冷傲强硬,也会有这种泪水长流的时候。这不像她,可偏偏是她,这一重性格默默藏在她的身体里,替她承受了所有的悲伤。   第十回   世界正在慢慢苏醒的时刻,这个家却在沉睡。   Eve侧躺在沙发里,呼吸渐渐平稳,沉入梦境的她,手指失力放松,手中电话机无声地跌入地毯之上,屏幕还亮着,搜索的词条是菜单,为了照顾好Gabriel,她已经开始悄悄学习烹饪和均衡营养的常识,并且列好了一条长长的购物清单。   这在之前是不曾有过的经历,她很享受这样的开端——有一个人在心中时时牵挂着,让她的人生更加圆满,而且这种圆满会让人上瘾,一旦拥有,就再也不想戒掉。   一心只为Gabriel着想,她便忘记了自己一直有个睡相差的毛病,平常她自己占着一个大床,每每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要么是双脚搭在枕上,要么是枕头被踢下床,被子更是时常不翼而飞。事实证明,睡在窄巴巴的沙发上,也无法让她改掉这个毛病——几个小时之后,她的被子就已经完完全全溜到了地毯上,睡眠质量超好的她却浑然不觉,还好现在天气热,否则一定要感冒不可。   这个场景,让悄悄推门进来的Gabriel看了个满眼。   Gabriel不免一怔,原以为Eve真如她自己所说,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却不想原来这所谓的“妥当”,竟然就是像此刻这样,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沙发椅之外,随时都有可能跌下去。看她为了把房间让给自己而这样委屈将就,Gabriel一阵窝心,走到沙发旁边,蹲下来推醒她:“Eve,干嘛这么傻自己睡沙发,要睡也应该是我睡啊。”   Eve张开眼睛,迷蒙地看着Gabriel,不知是不是还没完全醒过来的缘故,她没有说话,双眼半开半闭,间或懒懒的眨一眨,那样子,像极了一只窝在太阳底下小憩的花猫。   “去床上睡吧。”   Gabriel伸出手来,揉了揉Eve凌乱的长发,温柔地勾唇微笑:   须臾,回过神来的Eve眼睛睁得老大:   “……一起?”   ……   重新回到床上后,Eve用力伸展了一下微酸的肢体,顿时觉得舒服极了。转头看看身旁,见Gabriel双手枕在脑后,正善意地瞧着自己。她俩躺得不算近,中间几乎还能挤下一个人,可就是这样不算近的距离,却依然令Eve一阵脸红心慌。这脸红心慌是什么来由呢?Eve静静地想,大概是独自睡惯了,忽然身旁多出一个人来,挤走了空气,气压变小了,从而使她的生理机能也处于一种缺氧的病态。   依旧是这个房间这张床,幽暗的光线和暖洋洋的气温,依旧是闭上眼睛寻最舒服的姿势,可是今天,Eve却怎么都睡不着。辗转了好久,她索性张开眼睛,透过黑暗悄悄凝着身旁的人。   Gabriel像一颗胶囊一样,鼓鼓的摆在那里,背对着Eve,一动不动,应该是在熟睡。浅色睡衣在黑暗中有几分显眼,明明暗暗地勾勒着她的背影,像是水彩画上的大色块。她被子没有盖全,露着一双肩膀和半个脊背,从睡姿来看,倒是坦荡荡,毫不拘谨。   Eve有几分自嘲地笑了。反观自己,明明是主而对方为客,竟然会没出息到失眠。其实无非就是多了一个生活中的伴而已,本不至于这般大惊小怪,特别的却是,这个伴,质素过高,实在有点迷人,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高贵气息已令人不自觉被她吸引,更何况还有一张性别缥缈的精致容颜。由此可见,无论是人还是吸血鬼,也无论她/他是否已穿越千年历尽惊风破浪,“以貌取人”这种最原始的本能依然无法于基因中彻底驱除,一旦遇到那位符合自己最高审美标准的人,便如同被下了灵咒一般,再也挪不开眼睛,就像她们在教堂的第一次见面,即使Gabriel已经很明确地将自己“黑化”的身份“警示”给她,她依然对她着迷,无法离去。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大概很滑稽很失礼吧,估计Gabriel早已在心里嘲笑过她一万次了。   Eve想想就觉得尴尬,不自觉地掀起被子蒙住自己半张脸,像只从洞口向外探头的鼹鼠。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睡意终是再次袭来,Eve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这样中途醒了再睡,最终醒来时,总会有几分昏沉。Eve懒懒地翻个身,手摸到另一团柔软的布料,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待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已没了人影,床单也没有一点温度,Gabriel应是起床很久了。   她忙坐起来。   正是日落之时,她快速地起床叠被,心心念念想着今晚要去商超血拼,时间紧任务重。   出来找Gabriel,Gabriel正在她收藏碟片的房间里参观。Gabriel抬头,见到双眼尚有几分惺忪的Eve,弯了弯嘴角,走过来,替她理了理头顶上翘起来的几缕乱发,凑近之后,看到她一边脸颊还留着枕巾硌出来的一片褶痕,红扑扑的,唇边便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影,真心觉得这小女人实在可爱极了。   头顶的灯光很亮,将她二人周身打上一层乳白,愈发显得二人雪肤花貌,形容立体,宛如一对璧人。   “这么早起来。睡得还好吗?”Eve发问道。   这毕竟是Gabriel搬来她家的第一天,她这个做主人的,很在意客人的服务体验。   “好极。不过,我好像没办法做到像你一样睡得那么久……”   “……”   谁叫夏日的白天长嘛。Eve搔搔鼻尖。   接下来便去各自收拾,一切妥当之后,Eve去车库开车。   夜幕初降。因是周五,忙碌了一周的人们安排了许多节目出来休闲放松,人潮纷纷往市中心的街区涌,路上熙熙攘攘,很有些拥挤,等红灯的时候,Eve打开了音响,一串行云流水的电吉他声灌入耳蜗,给烦冗无聊的时刻带来一丝欣悦的暖融。   听了一会儿,Gabriel说道:“是桶哥吗?”   “是呀,”Eve挺诧异地看着Gabriel,“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竟然也听过?”   “偶尔。”Gabriel闲闲地靠在靠椅上,“这个人有些意思。”   “哈哈,是,他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造型就是KFC全家桶那个!你说,他是真顶了个全家桶吗?如果真是那样,那造型费真是剩了一大笔!”一说起笑话来,Eve就像个小孩子。   说笑中,时间很快过去,车流重新涌动起来,Eve不疾不徐地跟上。   到达市中心之后,Eve先带Gabriel解决了一下吃饭问题,选择的那家餐厅很家常,物美价廉,来之前,Eve已经在网上查好,一早决定带Gabriel来尝试一下。   除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桌旁一个吃一个看这种氛围有些怪异之外,Gabriel对这里的评价还是不错的,这令Eve很开心,她默默记下了Gabriel喜欢吃的菜肴,Poulet rti et ses pommes de terre,Crêpes au jambon et aux champignons,看起来做法也不很难的样子。   奇怪,她明明连铲子都不会拿,这种莫名德自信是哪来的?   ……   进入商超之后,Eve把那张购物清单拿了出来。Gabriel看了一眼,略略惊吓:“这么长?!”   的确,Eve这份清单列得十分详尽,光是锅就大大小小好几种,还有各种厨房用具、佐料,此外还包括各种日用品,都要多添置一份,然后是衣服鞋子,护肤美妆……   “Eve,其实不用这样的……”Gabriel既觉得温暖,又有几分惭愧。   “怎么不用?既然都成为人了,当然要像个人的样子啊……”Eve一面往购物车里囤货,一面不经大脑地反驳Gabriel。   “……”   购物的时光,总是女人最开心的时光,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占有欲总是一位如影随形的朋友。总之,Eve愈发地觉得,这种挥金如土的感觉实在太爽,爽到根本停不下来。   除了钱多到花不完,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身旁那人的存在。Eve置办的用品器具,可以说全部都是为了Gabriel,这种感觉,夸张点说,有点像养了个女儿,这个女儿目前没有经济来源,无法自立,什么都要靠她,偏偏还生就一副好皮囊,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往好里拾掇,最怕的就是让这花儿一般的姑娘在她手里枯萎了,因而总想倾尽所有,把最好吃的最好看的通通给她。   比如:   “Gabriel,要喝酸奶吗?”   “这个虾球看起来好好吃,来一点吧?”   “啊,这件衬衫好帅,试一下?”……   最后的结果都是不等Gabriel的回答,手抬手落,一个不少地丢进了购物车,以至于购物车最后重到需要她们一个推一个护像押镖一样才能正常行走,尤其是在车子转弯的时候,高高的一堆货物每每摇摇欲坠快要坍塌的样子,弄得周遭人们都不敢接近她们,生怕被误伤殃及,同时,那些人还要不停投来异样的注视,第一眼看到这么多东西先是小小的吃惊,转了眼光再去看物主,发现竟是两个颜值爆表的年轻女孩时,小小的吃惊就变作大大的吃惊——惊叹于出众的外貌其实并不是重点,更令他们匪夷所思的是那个拥有白金色长发的女孩,看起来细瘦柔弱,却可以一只手轻轻松松推起容量如此丰富的一大车,难道她们其实只是买了一车空盒子?   结账时的麻烦可想而知,不过最终都无虞地完成,两人推着购物车去停车场的过程中,还引来保安人员主动奉献殷勤,Eve谢绝了他之后,悄悄对Gabriel说:“我怕交给他还不如我自己来更快一些。”   言罢,两人便凑在一处吃吃地笑。   把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全部搬回家之后,Eve心情格外好,夜间又正是她精神最佳的时间,因此一回到家,她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房间。前半夜,Gabriel都在帮忙,到了后半夜,Eve却说什么都不叫她继续了,而是把她推进浴室,无论如何让她洗澡睡觉,弄得她哭笑不得。Gabriel一再声明自己一点都不困,也没有那么多觉好睡,Eve却又把“生物钟”这个理由搬出来,说什么人类不可以总熬夜,尤其是女孩,熬夜格外伤身云云,并且提出,这个点睡觉已经不算早了,小心第二天会有黑眼圈,说着还丢给她一片面膜。Gabriel被Eve的执着和“有理有据”所说服,只好听她的话,乖乖洗澡去了。   打发Gabriel睡下之后,Eve又继续归置东西,原本空荡荡的大屋子开始一点点变得满当起来,最后,连向来只有血袋和血冰棒的冰箱都塞得满满的,食物饮料一应俱全,这令她很有成就感。冰箱似乎也因终于摆脱了单调的生活而兴致勃勃,卯足全力运转起来,时而发出一阵阵马力强劲的机械声。   浴室地板还有些潮潮的,窗子大开,却依然残余一丝Gabriel洗浴之后的浴液馨香,镜子上的蒸汽已经消散,留下几条水印。Eve默默瞧着这一切,暖意在心里翻涌。家里多出一个人,真好,到处都是她存在的痕迹,即使要为她忙里忙外,却并不觉得劳累,而是动力十足,连生活也变得更加有意义。   浴室里的一切都变成一双一对:浴巾一式两份,蓝色归Gabriel,黄色归她;口杯和牙刷都换了新的,即使款式不同,Gabriel的杯子瘦长一些,手柄也大,她的则是矮胖一些,手柄小巧别致;拖鞋没有换,但是添了一双情侣同款,当然叫做“姐妹同款”也没有语病……   Eve一项一项地精心摆放,使得布局既不会凌乱又颇显温馨,收拾妥当之后,她坐在浴缸边沿,环顾着四周一切,一个人傻傻地微笑。色彩缤纷的各样物件,都在灯光下熠熠地绽放着明媚鲜妍,虽然明明都是再家常不过的东西,可是这一刻,在她的眼中却都格外特别——它们代表着新的生活,新的改变,仿佛在替她向过去那死气沉沉的孤寂生活作以诀别,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封闭到快要患上失语症的程度。人生之书新的一卷已经掀开,等着她去书写填补。   片刻之后,沉浸在喜悦中的Eve被一阵电话铃声拉回现实,她急忙跑进客厅,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提电话,只得循声一阵乱翻。不过,那打电话的人似乎十分有耐心,她最后终于在一只纸盒子里找到电话时,竟然还没有断。   她滑动屏幕接起来:“Hello,Mr.Adam?”   第十一回   Eve快速地冲了个澡之后,便开车来到这间名叫“Bowl Bowl Bowl”的酒吧,赴Adam的邀约。   Adam一早在守门人那里等待着Eve,见到她之后,对守门的壮汉耳语了一句什么,守门壮汉瞟了Eve几眼,冷漠中带着几分肃杀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收起了手中那一叠很像塔罗牌一类东西的长方形卡片,扮作没有看到她似的,翻着白眼瞅了一会儿天花板。   Eve还是十分礼貌地对守门人点了点头,才随着Adam走入酒吧。   一进门,Eve便觉察到,这间酒吧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在这里消闲的人们,眼神都氤氲着一种迷离,那种迷离并非酒酣,而是透着某种诡秘、幽暗,黑洞般深不可测,仿佛每个人心中都装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晚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奏,你能来做我的观众,我很荣幸。”周遭的音乐声有点大,Adam要凑到Eve耳边,才能把自己说的话一字不漏传入Eve耳中。   Eve虽然对这般亲近的距离有些不适,但还是保持适中的微笑,按了按心口,表示自己才是荣幸的那一个。   Adam始终比Eve靠前半步,拨开密匝的人群,为她开路,二人一路走到舞台之下,正对舞台中央的一个前排座位是他特意为她预留的,不仅视线好,还可以摒除后面那些人语嘈杂,专心观看演出。   “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听Post-Rock,就这样冒昧地邀请你来,实在很不好意思。”Adam英俊绝伦的眉眼隐在额前丝丝缕缕的长发中,深深的笑意却是藏不住,挂在那弯月似的薄唇上,月色般明媚。   “你太客气了,”Eve显然有点兴奋,幽深的瞳仁映着闪烁的霓虹灯辉,如嵌于无风静空里的星子,苍白素净的脸颊也红润了几分,“我超爱Post-Rock,安安静静地听音乐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所以今晚你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努力演出哦!”   受到Eve的鼓舞,Adam自然十分欣悦,好好安顿了她之后,才离开这里去做准备。   演出还未开场,Eve自己坐在场内,有些孤单,看看周遭的人们,都是一张沉迷于自己世界不可自拔的冷漠脸,不免觉得无趣,不知不觉又记挂起家里那位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好好休息……   其他座位也陆续有人过来了,不远处,坐过来一男一女,Eve正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倒是那男子眼神精明地一扫,看到了这个日常一身素色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   男人身旁的女人忍不住问道:“John,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的吸血鬼。”Constantine轻描淡写。   “Uh huh.”Angela耸耸肩,“每天出入这种地方,不诡异么?要不是因为上次游戏输给你,赌注又是24小时任你摆布,我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周围的这些货色,恐怕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我早习惯了,”Constantine一手勾住Angela的肩,十分亲昵地凑近她的面颊,“放心,Midnite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能获准进来这里的,可都是贵宾。”   “Uh,贵宾。”Angela横他一眼,抬抬眼皮扫视周围那些混血天使和混血魔鬼,“所以,我应该很荣幸?”   就在Eve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阵提神醒脑的熟悉气味隔空袭来,她惊讶地张开了眼睛,循着气味望过去时,便见一个穿超短裙的辣妹服务生朝自己走过来,手中托盘里是一只造型别致的高脚杯。   Eve一眼看到高脚杯里的一抹红艳时,便立即确定了它的高质素——阴性,O型,比起其他型号的血液,它那独特的甜美甚至拥有比辛辣更加强劲的穿透力,即使是最深层的感官也会被它瞬间穿透,如同一根金矢倏然扎进心窝,人在几秒之内就会失去意识,忘记自己的存在,世界仿佛回到了洪荒之时,混沌的周遭只被一种成分构成,就是那要命的腥甜,一滴即沧海。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绞紧了,尽力地向其他方向看去,以分散掉自己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几秒钟之后,那个服务生女孩竟然在唤她的名字。   “Eve女士,是吧?”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声音不带温度,甚至透着几分不屑。   Eve诧异地回头:“Yes?”   那女孩鼻腔里冷哼一声:“这是Adam先生特别……OH OH!”   未等Eve反应过来“Adam先生”是谁,那女孩忽然脚下一绊,盘中的高脚杯一下子失衡,倒向Eve。   这情况来得猝不及防,Eve虽然迅速地接住了杯子,没有使之跌落,但黏糊糊的血浆还是泼了出来,几乎全洒在了她的身上,顺着她的衣服滴滴答答往下淌,浓重的血腥气四散开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Uh……”Angela不禁蹙眉。虽然她是警察,倒不至于不习惯这种气味,但毕竟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Constantine抚了抚她的肩膀作以安慰,眼睛却瞟着Eve。那服务生显然是故意的,他这个旁观者一眼就瞧出来了。他并非有什么兴趣替一个吸血鬼打抱不平,只是有些好奇她会怎样反击那个混血恶魔。   “我不认为自己跟你有什么过节,小鬼,”Eve冷冷打量眼前的女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果你想报复自己的‘情敌’,很抱歉,你恐怕找错人了。”   女孩听到Eve的话,不禁一怔,暗自奇怪自己的心思是如何被看穿的。Eve说的一点没错,她的确把她当作了假想敌——Eve进来之前,Adam早早便开始为她打点一切,留最好的位子给她,亲手为她调制饮品,一切不让旁人插手女孩心仪Adam已久,见不得他对除她之外任何异性殷勤,因而在见到Eve一瞬间就觉决定捉弄她一下,只需扮作是不小心而为之,想必对方也没有办法,却没想到会被一眼看穿,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只嘴上还申辩:“您在说什么呀,女士……”   未等女孩说完,Eve却施施然笑了,凑到女孩的耳边:“一个还差两个月才五百零七岁的小娃娃,你这种手段对于我来说,比低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孩吃惊地看着Eve的眉眼发肤,再三确认她们之间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那么,自己的年龄是怎么被对方知道的?   一早猜到女孩会有这种反应的Eve淡淡地笑了一下,她并不打算与任何人冲突,她今晚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朋友捧场,并欣赏音乐,若动气便会打扰了好气氛,更何况,以她的年龄资历,却与一个小毛孩子起了冲突,那岂不是笑话吗?因此她最后只是绕开了女孩,一个人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算是这里相对清净的地点,Eve走进去,在镜子前照了照,嘿,如果不是颜色过于敏感,就这么穿着走到大街上,其实还挺艺术的。   她自嘲地摇摇头,将沾血的外套脱下来,一连串动作带起的气流扇动着血渍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香气,她抱着外套,忍不住深吸了几口。   “熊孩子,简直暴殄天物!”她不满地嘟喃道。   为免从酒吧里出去时这个造型会引起警察的注意,再以为她跟什么命案有关之类的,她只好把外套放在水龙头下简单冲洗,打算待会儿再放到热风机底下吹干,洗了一会儿,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暗忖应该是Adam在找她,拿出电话时,屏幕上却显示着家里的座机电话。   是她?自己在家不会有事吧?   Eve急忙接了起来。   “Gabriel”   “Eve.Um……”Gabriel吞吞吐吐半天,“你在床上吃饭了吗?”   “Huh?吃饭?”Eve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我好像没有在床上吃过饭……干嘛这么问?”   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Gabriel?Hello?”即使隔着电话,Eve还是觉察到气氛有几分紧张,不由得连连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Gabriel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床单上……有血。”   “什么?!”   Eve抓着电话机,使劲地想啊想,十分确定自己没有把血浆带上床的习惯,那么,血是哪里来的?   “Gabriel,确定没受伤吗?”Eve开始隐隐担忧起来了。   Gabriel干咳了两声,依然说得断断续续:“Eve,我……我……我应该是生理期……你明白吧?”   “Huh?”Eve懵了几秒之后恍然大悟,“Ah!我听说过的!难道你也……?所以,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请帮我带点卫生棉回来,我没有家里钥匙,也……没有钱。还有,请尽快回来,可以吗?”   “噢,可以!可以!我现在就回去,你别急。”   挂掉电话之后,Eve把半干的外套在身上胡乱一套,疾步走出卫生间,路过舞台时,演出已经开始了,表演者并非Adam,是某个金属乐队,五个长相不错的男人组成,主唱声音极为厚亮,同时又带着一种刻骨的悲戚,很能抓人的耳朵。只可惜,她却没什么时间好好欣赏了。   走出酒吧之后,她找到自己的汽车,拐上街道后,她拿起电话拨通Adam的号码,表示了自己的十分歉意。Adam脾气很好,也很有风度,虽然情绪低落,却没有表现出来,以免叫她内疚。   挂掉电话,Eve便直奔路边便利店,此刻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家里那位。只要与她有关,再琐碎再日常也是大事;除她之外,再大的事也都算作鸡毛蒜皮,无足轻重了。   第十二回   Eve走进卧室时,房间里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女孩子独特的馨柔温软,混杂着浴液的芬芳,以及,一丝并不明显却依然被她敏锐嗅觉所攫获的血腥气。   屋里没有开灯,但她的眸子善于夜视,还是一眼就看到床上的Gabriel,此时正裹着被子缩在那里,听到动静之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Eve.”Gabriel轻轻唤了一声。   “Yes.”Eve走到床边,拧亮了床头一盏弱灯。   Gabriel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否灯光映照的缘故。薄薄的嘴唇也有些干燥。Eve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稍有点热,问题却不大。   “东西买来了吗?”Gabriel问道。   “嗯。因为种类有点多,不知道该选哪些,所以每一种都买了点。”Eve自己也有点无奈,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她有选择困难症,自己却总是把选择题丢给她,Gabriel想象着她站在货架前踌躇不决的样子,也不禁笑起来。   Gabriel起初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就像一只液体满盈的杯子,一分一毫地倾斜,都要泼洒四溢。后来见衣服和床单都已染污了,索性就满不在乎地坐了起来,身体的异样令她有些不适,但除了努力去适应,也别无他法。   Gabriel的身下,Eve可以清楚地看见一片暗色,如夜色下的蔷薇丛。她只瞥了一眼,就强迫自己转开眼去,然而视觉被封锁的同时,嗅觉却愈加醒警,总之,那殷红的魅惑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她,勾引着她灵魂深处的嗜欲,逼着她原形毕露。   Eve将视线移向Gabriel。今天的她,线条似乎要比平常柔和些,略显病态的浅白面色反衬得一双瞳仁更加粹绿,而那忽浓忽淡似蜂引蝶戏的腥甜味又给她增添了几分迷人气质。   Eve立在那里,静静看着Gabriel低下头,将赤-裸的双足伸进拖鞋,脚趾向前蠕动两下,带着整个脚掌摆放妥帖,细碎的发丝垂下来,遮住她秀致清透的脸颊,就在这昏暗的光影之中,这一连串的窸窣琐碎之中,Eve原本还算清醒的神智被无孔不入的血腥气味分子所削弱,竟隐隐嗅出一股浮沫般的情-欲味道。   Eve舔舔干涩的唇,默默向后退了两步,与Gabriel隔开一点距离。   “我现在要去浴室,床单……我一会儿出来弄就好了,你不用管。”此刻在Eve面前,Gabriel显然也有几分不自然,生理期这种事,毕竟是十分私密的事情。可是自从一无所有地被逐出天庭又被这个好心的吸血姬捡回家以来,连一个独立空间都没有的她,似乎就没什么私密可言,更何况,两个人背也背过,抱也抱过,睡也……一起睡过了,她兴许应该接受现实,坦诚相见?   “……好。”Eve早就想逃之夭夭了,如果要她来收拾的话,她真怕会忍不住把这条沾血的床单给吞下去啊……   整理好自己之后,Gabriel把染污了的床单和衣物统统丢进洗衣机,这时她发现了放在洗衣机里面的Eve的外套,仿佛也沾着血,她便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一大片红色,边沿有被水洇开过的痕迹。看过之后,她把外套重新放进滚筒,插上电,又盯着洗衣机正常旋转起来,才放心地离开。   这番折腾之后,天边已泛起了一抹亮色,Gabriel重新回到卧室时,Eve正在铺置新床单。床铺有些大,床单自然也大,Eve一个人捏着两个角,尽量将床单向远处展开,床单本就轻飘飘的,又被风一鼓,哪肯乖乖就范?Eve的动作因此看上去有些吃力。Gabriel自然而然地走到她对面,接住另外两个角,事情立即变得简单了许多,两个人四只手,几下就把床单铺得平平整整。   “属于吸血鬼的睡眠时间又到了。”Gabriel把Eve的枕头丢到她怀里。   Eve抱紧枕头,蹭了蹭,一脸陶醉的样子,扑通跳上床:“没错~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刻又来临了!”   Gabriel浅浅笑着,很有几分大姐姐似的温情。   Eve躺倒的同时,Gabriel也重新钻回被子里。   “咦,天使姐姐要陪我睡吗?”Eve眨眨眼睛。   Gabriel懒懒地打个呵欠:“补眠。”   两个人都躺好,Gabriel又想起Eve那件外套来,于是问起什么情况。   “提起来就好气哦!”   Eve将酒吧里发生的事对Gabriel讲了一遍。   Gabriel义愤填膺地听着,忍不住一声冷哼:   “低能!”   “你也觉得她低能吧?想整蛊别人,还做得那么明显,当别人都是傻瓜?”Eve也学着Gabriel,哼了一声。   默了一秒,两人都觉得好笑,同时笑了起来。   “Eve,如果我是你,一定给那个臭小鬼一点颜色看看!你还是太好心了。”   “也不是啦……我是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小毛孩计较。”   “错,那不是‘计较’,而是‘教育’!”Gabriel纠正道。   “教育?”   “我们身为长辈,对于这种坏小毛孩,就是要好好‘教育’啊,没错吧?否则下次不知道还要整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的‘教育’,是‘教训’吧?”联想到Gabriel的那些历史,Eve完全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   “随便什么啦,总之,一定不会就这么放她走的!”Gabriel恶狠狠地说。   Eve脑补着Gabriel教训那小鬼的画面,那场景慢慢就变成了一个腹黑妈妈(或奶奶?(⊙_⊙))在整蛊喜欢恶作剧的小孩,那完全就是一个大恶魔在欺负小恶魔嘛!Eve觉得既有爱又好笑,忍不住轻笑起来。   可是这个时候,Gabriel却发出了一声幽叹:   “可惜,我现在两手空空,又弱又没用,若是换做以前的我,一定替你出气,绝不许任何人欺负到你头上。”   这话让Eve一怔,她转了头去看Gabriel。屋子里黑洞洞,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那语气里的伤痛,她听得真真切切。   “Gabriel.”Eve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心头恍然滑过针尖般细微的疼痛。   “Gabriel,在难过吗?”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捏住了Gabriel的手指。   “没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Gabriel顿了顿,回握了一下Eve。   Eve抿了抿唇,往Gabriel身边靠了靠,头抵住她的头,慢慢地措辞安慰:“我觉得……只要活在这个世上,谁也不能避免会在某一时刻遇到麻烦,大的也好,小的也好,在遭遇降临的那一刻,谁也无法确切地说,他做好了十足准备。因此,遗憾也常会相伴而生。既然这些都是人生的常态,那就以一颗平常心去接受好了,这样反而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啊。我说的有道理吗,Gabriel?”   “Ummmm,”Gabriel略一沉吟,“有道理。”   “对吧?而且,你想一下,其实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呢!如果你没有被放逐,就没机会和我住在一起了,也就享受不到我的24小时贴心服务啦!嘻嘻……你说是不是?”Eve甜甜地说着,努力用轻松的气氛驱逐Gabriel心头的阴霾。   Eve的努力还算奏效,Gabriel眸光一暖,面色和悦了许多,她轻轻撞了一下Eve的脑袋:“是啊,幸好在落难的一刻,遇到的是你,Eve。”   得到Gabriel肯定的回答,即使简短,Eve心里依然像炸开了烟花,欢腾又灼热。她脸颊烧起来,如同微醺,人也像是喝多了一样,索性耍起赖来,Gabriel没开口赶她,她就靠在那里不走,嗅着Gabriel散发出的阵阵甜香,偷偷享受这一刻耳鬓厮磨的亲昵。   而Gabriel也丝毫没有动过一点点赶走Eve的想法,因为这一刻让她觉得很温馨,她们的头靠在一起,手搅在一起,打乱了时间的黑暗将她们紧紧包围,她们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漂浮,如当年的挪亚方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却正因这种无知而安全,快乐。   一整晚都在忙碌的Eve很快便沉入了睡梦,而在这种静好氛围的催眠之下,Gabriel9的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却是不知过了多久,Gabriel忽然被一阵温软又濡湿的触觉弄醒,恍惚中,她颈子处薄薄的皮肤传来牙齿嗫咬的痒痛感。当渐渐意识到是有个人趴在她的颈窝那里时,她惊得一个激灵醒过来,手指本能地在胸前那颗脑袋上抓了一把。   Eve?!   “Hey!Hey!你在干嘛啊?”Gabriel一边躲,一边竭力向床头灯伸出手去……   “啪”地一声脆响,开关被按下,房间瞬时亮了起来。   “Eve,住口!Eve!Eve?”   无论Gabriel怎么叫,Eve都不应她,双眼紧闭似乎还在沉睡,双手却是一味地箍着她的身体,埋头在她颈肩之处,既像是亲吻,却又比亲吻狠重,湿滑的舌尖深一下浅一下地在她的领地盘桓,同时,牙齿也在不停地啃咬,力气不大,但由于脖颈处的肌肤敏感娇嫩,因而还是有几分伴着酥-麻的轻微疼痛。   “……”Gabriel瞧着天花板,眼神渐渐有些迷离,某种深藏于心的渴求被这莫名的侵犯勾了出来,她身体发软,双手明明已经握住了Eve的手臂,只要一使力气就能推开她,可这力气偏偏就是使不出来。   “Eve……”   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享受这种“侵犯”,究竟应不应该让这一切停下来,她犹豫不决,抓住对方双臂的手更像是在配合地拥抱,分明的半推半就,欲罢不能。   直到,Eve的手触及她大腿内侧的那一刻,她全身一抖,才慌忙按住了那只手。   “Eve!醒醒!快醒醒!”Gabriel大口喘着气,用力晃着Eve,好半天,Eve才哼唧了一声,慢慢张开眼睛。   第十三回   床头灯光微雨一般飘洒,不算亮,但对于蒙蒙苏醒的Eve来说,还是有些刺眼,她用力闭了闭干痛的眼睛,再睁开来,视线正对的,是Gabriel因惊慌而睁大的一双绿眸。   “Uh,Gabriel……”Eve迷糊呢喃着,刚想开口发问为何要叫醒自己时,便渐渐发觉此刻这个姿势有点不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是正在“床咚”某人……   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压迫着某人的躯体,而双手,一只按在某人的肩上,另一只……   她露出了比Gabriel更加惊恐的表情——   她万恶的手爪,竟然,竟然,伸进了Gabriel衣服胸前的开口!一半手掌还露在外面,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这一刻,她只觉一股血气涌向头顶,双颊腾地就烧了起来。急急忙忙地缩回手时,她看都不敢看Gabriel,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Sor……Sorry,Gabriel……I……”她睡意全无,无措地坐了起来。   旁边的Gabriel半晌都一动未动,也没有说一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不可能会“没关系”,然而也确实不忍出口责怪Eve。发生这样的事,Eve一定尴尬极了,而她再多说什么都会增加其中的尴尬,倒不如什么都不说,这尴尬也就不多不少,她也就这么消极抵抗罢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滑过,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Eve如坐针毡,终究还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下床出了卧室。   从卧室出来之后,她直接钻进了洗浴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泼向自己发热的额头和脸颊。但是,这方法毫不奏效,她还是惭愧得仿佛全身都在冒火。她最终停了下来,歉意与羞愧如两条毒蛇在心头啃噬,让她不得安宁,翻涌的情绪一股一股往上顶,她越想越觉得气恼,挥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并不过分。她粗重地喘着气,脑海里闪出刚刚做过的梦境。   梦中,她既是参与者,又是旁观者,她似乎有一个□□,站在一个略高的地点,俯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亲眼看着自己与Gabriel激烈地交缠,但她知道那其中的不同——她的拥抱,是为了更好地固定Gabriel,使之失去反抗的能力,便于她找准地方,然后下口……   她犹记得梦中吸食血液时的快意,连同唇瓣上那温热娇嫩的触觉,现在想来,她当时应是真的在啃咬Gabriel,因此记忆才如此真实,幸运的是,她没有真的咬下去,否则现在的局面恐怕会难以控制。在梦里,她对着Gabriel狠咬下去的那一刻,Gabriel在她身下无助的挣扎让她满足极了,她许久没有以这种最粗野最原始的方式进食,她以为她忘了,不再想念了,却在遇见Gabriel之后,又被唤醒了内心深处的那头小野兽。   她用力闭上眼睛,脑袋颓然地撞在前面的镜子上,她无法接受潜意识中的这个自己。她,竟然会想吸Gabriel的血!这怎么可以?!   ……   在经过了一阵纠结之后,Gabriel亦从卧室走了出来。她想清楚了,Eve只是一种类似梦游的举动,并非故意,况且女生之间的亲昵,其性质也实在很难界定,若一定要说是“侵犯”的话,其实也过于严重了。所以,她当然应该主动一点,去找Eve把话说开,免得小东西又多想。   Gabriel走到浴室跟前,屈指在门上敲了敲。   半晌,Eve慢吞吞地打开门,却低着头,并不看Gabriel,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个样子,是仍然觉得愧疚吗?Gabriel看着Eve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着她脸上反着薄薄一层水光,连发际线都是湿的,心里忽地就一软,像平地没来由地塌掉一块似的。瞧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换做是谁,也忍不住要原谅她的吧?更何况,她根本就没生她的气。Gabriel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去扶她的肩。   “Eve……”   却不想,手指没有触及Eve的肩膀,便被她一闪身躲开了,闪身的幅度不大,却明显带有一种倔强的疏离感,Gabriel身子一僵,手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有几分尴尬。   这态度的意思是……?   不待Gabriel说话,Eve已抢先开了口:“今天的事,实在对不起,我当时在做梦,没想到会在梦里对你不敬。我说的是事实,但也不想让做梦成为我的借口,论起来,依然是我有错。Gabriel,说到底,我是个异类,和你同寝,便具有伤害到你的风险,所以,以后我们还是还是分房间睡吧。就这样。”   说罢,一侧身从Gabriel身旁的空隙挤了出去。   Gabriel听着Eve疾步冲进卧室,又疾步冲出来,转过身,看到的是Eve抱着被子坚决离去的背影。   “Eve,you don’t need to……”   话没说完,影碟室的门便传来“砰”的一声,再没了动静。   静默良久,Gabriel扶额长吐了一口气。   ……   Eve把自己关进房间后,Gabriel一个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脚在了书房里。   Eve藏书很多,相当一部分已非常古老了,尽管保存得很精心,依然难以完全抵御岁月的侵蚀,显出旧物的深沉之态。   书房里的味道也很独特,与普通的藏书之地不同,由于Eve的家长年不见阳光,这些书其实是很容易长霉的,为了抑制微生物的滋长,Eve便时不时将书丢进冰箱冷冻起来,过段时间再拿出来,因此她的书房没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有的只是潮湿冰冷,虽雅致宁静,却终究缺少一种生气。   墙上的时钟忽然响了一下,Gabriel抬起头来,上午十点。她心上忽地一动,走到窗边,将窗帘撩了起来。   长风十里,阳光明媚。   Gabriel微微笑了。   为什么不让这些老朽见见阳光,活动活动筋骨呢?   由于生活习惯的关系,Eve家并没有阳台,不过不知当初是出于什么考虑,窗台倒是挺大挺宽。Gabriel瞧了瞧,虽然一次晒不了多少,但尽力而为总可以吧。   她先打开窗子,给房间通风,顿时觉得神志清明了许多。随后便按照Eve摆放的顺序,在书架上从上到下地取书,放在窗台之上。   窗台摆满之后,她自己搬了椅子过来,选了一本书,坐到阳光之下,静静翻开第一页。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过一圈又一圈,读书带来的影响很快就奏效了——   Gabriel的肚子又开始百转千回地唱起歌来。   在这个不愁吃穿的地方,在Eve的照料之下,Gabriel几乎快要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了,现在Eve不在身旁,而她自己对于吃饭这件事,也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毕竟从创世开始到现在,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也用不着吃东西,所以素来在这方面都没有花费过精力去注意,以至于当下的她,认为吃饭只要填饱肚子驱走饥饿感就可以了,如果能在味觉上增加额外的分数自然是好的,而对于冷热生熟,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所以最后,Gabriel这顿早午饭,吃掉了一只从冷冻室里取出来的大布丁以及一只橙。这样一顿饭,对于燥热的夏季来说还是蛮爽快的,凉凉的布丁驱赶暑温,又甜蜜,不需花很多时间就可以获得饱腹感。   吃饱之后,日头已经老高,窗台那里待不住人,Gabriel便挪到了墙边的书桌旁。Eve喜好有古韵之物,笔筒上的花色很东方,桌子上还有一些有趣的摆设,古董电话机、打字机之类。   Gabriel觉得有趣,将打字机移过来,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打字,她找了张纸做试验,一个人鼓鼓捣捣的,没想到真的打出来了。她的兴趣被勾起来,不免继续想,接下来打点什么好呢,慢慢地就有了idea,顺着思路打下去,不知不觉已经打出一篇文字来,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   Eve睁开眼睛,隔着厚重的不透光的窗帘,依然判断出正是夕阳西下,天还没黑。   她揉揉眼睛,然后手掌覆在眼睛上,磨蹭着不愿起,倒也不是贪睡,只是不知道出了这个门之后,该怎样面对那个她。   一想到梦里自己那副凶残的样子,她就羞愧得一脑门子汗,也是不能理解那个自己,面对Gabriel这么一个绝代佳人,怎么就能下得去嘴?!   她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实是在恨那个梦里的自己呢,她觉得那个兽性大发的自己猥琐极了,不配和Gabriel这么好的人做朋友。   可是这样一味地逃避问题,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跟Gabriel好好道个歉,然而转头却又犹豫了,既是道歉,就要坦诚相待,那么她要不要把梦境里发生的事对Gabriel和盘托出呢?可如果真的说了,会不会吓走她?   那么,就要隐瞒吧?毕竟谁都有秘密,何况她又是为了维系感情而隐瞒,这不算什么的,对吧?   想到这里,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一会儿去道歉,绝口不提那个梦的真实内容,至于和好以后……安全起见,她还是先睡沙发,虽然她们的作息时间不尽相同,可难免也会有几个小时的交叉,在这短短的交叉时间里,要发生点什么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今天早上不就是个例子么。   想好之后,她便决定起床,才轻轻翻了下身,就直接从沙发滚落到了地上。   第十四回   “……”   看来要适应沙发的型号还需要一段时间。Eve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出门一边拈掉粘在衣服上的毛毯绒线。   整个二层都静悄悄的,难道Gabriel又睡着了?Eve趿着拖鞋四处看,走进书房的时候,扑面而来一阵比往常不同的干爽气味。她一眼便发现了有人活动过的蛛丝马迹,走到书桌旁,眼神扫过已不在原地的古董打字机,拿起了几张排满单词的纸。   纸背上细细密密的凸痕与指腹相互磨砺,独出于打印机的古老板正的字体与瑰丽的言辞共同勾勒出一个遥远世界,Eve一行行地看下去,仿佛被吸进了一个时空隧道,真的置身于文字描绘的那个时代之中,场景之下。她一时间竟将Gabriel都抛在了脑后,直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逗号把这个故事戛然止住,她才猛然苏醒,眼睛余光之中,依然是排排的书架,手中捏紧的,不过是一叠纸张,这些才是不可动摇的现实。   Eve在那里怔了良久,才忽然笑了起来,摇头轻叹一声:“Gabriel!”   才写了个开头而已,却已经如此引人入胜,这不是天才手笔是什么!   Eve灵光一现,拿起纸张,去找Gabriel。   发现Gabriel果然窝在床上时,Eve扒在门边悄声唤了一句:“Gabriel?”   Gabriel并没有睡着,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都几点啦,不要睡了,你可是人类哎,都快黑白颠倒了,这样可不利于健康哦。”Eve扑通跳上了床,趴在Gabriel耳边聒噪。   “我并没有在睡,”Gabriel蹙了蹙眉,蜷缩起身子,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Eve,我好像不大舒服……”   Eve换了一个跪姿,手按在Gabriel额头上:“怎么,生病了?”   “……肚子疼。”   “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疼?……吃了什么东西吗?”   Gabriel咬着牙,勉强答道:“上午吃掉一个果冻,一只橙。”   “都是冷的?”   “唔。”   Eve点点头,已经知道了症结所在。   “很疼?”Eve轻轻拥住Gabriel,凑近她,才发现她嘴唇都泛着白。   Gabriel没说话,只是点头。   Eve的责备之意油然而生,不是对Gabriel,而是对着自己。是她没有照顾好她,光顾着和自己赌气,却忽略了Gabriel对于很多事情还不清楚,包括自己这副肉身的生理机能。她本该煮一份热饭给她,并叮嘱她在这期间最好忌生冷,可是她都没有做到。   “那我现在去买止痛药,你在家里等一会儿,可以吗?”Eve的手指顺着Gabriel耳畔的碎发轻轻抚过,说话软着调子,像在哄一个不愿入睡的孩童。   Gabriel再次点头,空气一般轻飘飘地道:“Thank you,Eve。”   ……   Eve是在半小时后回来的,一回来就端着温水进入卧室。   “Gabriel,起来吃药。”   Gabriel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撑着床坐起来,另一只手紧攥着下腹部的衣服布料,嘴唇抿成一条线。   Eve顺势倾了倾身子,一条手臂环住Gabriel的肩膀,用胸部和肩部给她一个有力的支撑,另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两颗小药片掬在手心。   Gabriel乖乖捏起来,咬在齿缝。   接下来便是吞水,送药。   “应该不出半个小时就会见效了,放心吧。”Eve拨着Gabriel垂在脸颊边的发丝,避免它们掉进杯中,“下次不要吃冰冷的食物了,记住吗?饿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做吃的。”   “唔。”Gabriel放下水杯,点点头。   很多时候,女人一病就连带灵魂也脆弱起来,这时若有人在一旁照料扶持,即使只是付出一点点,在她们眼中也会放大很多倍。Eve的怀抱带着温吞吞的暑气,Gabriel就这么靠着她,温暖又舒适。两个人头挨着头,Eve的呼吸轻轻浅浅地萦绕在耳边,如初春的惠风和畅,Gabriel脸颊迅速热了起来。   Eve却在一心想着待会儿要怎样做饭的问题,有些头大,一时倒没有太在意两人之间这种胶着的状态,喂完药,直接扶了Gabriel躺倒:“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做点什么东西给你吃,你再休息会儿吧。”   Gabriel扣住Eve的手腕:“还是我自己去好了,最近总麻烦你……”   Eve轻哂:“说得好像你会煮饭一样。”   “……”Gabriel噎了一下,“难道你会?”   “……”好吧其实她俩半斤八两。   Eve想来想去:“算了,以你我目前的能力,你估计是要饿肚子了,还是先叫个外卖比较稳妥……”   ……   止痛药见效很快,外卖Pizza送来的时候,Gabriel已经恢复了正常活动,她路过客厅去开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正在沙发上吃晚饭的Eve,Eve十分识趣,呲着沾血的小尖牙笑了一下,自动躲到角落里去了。   “今晚有什么节目吗?”Gabriel托起一角Pizza咬了一口。   “没有。你得早点睡。”Eve用纸巾擦着嘴角的血迹,看起来很满足。   “……”Gabriel无趣地扁扁嘴,把Pizza上的洋葱丝一根根挑出来。   “干嘛挑出来,不爱吃?”Eve盯着Gabriel修长的手指。   Gabriel“嗯”一声。   “挑食!”Eve嗔道,心里却暗暗把Gabriel的喜好记牢。   Gabriel拿起一角Pizza举到Eve面前:“来一点吗?”   “No,Thanks!”Eve语气坚决。   “真的一点都不能吃吗?一点点都不能?”   “你吃一块玻璃试试?”   “……”Gabriel缓缓点头,OK,明。   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Gabriel也真是饿了,一会儿功夫,一张圆饼已经进去一半。   Eve则钻进厨房,研究火的用法。毕竟,长期吃外卖总不是办法。   看完了锅的使用说明之后,Eve开始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虽然平日不进餐厅,好歹也在电视里见过人煮饭,依葫芦画瓢便是。   Gabriel在客厅里吃着饭,便听见厨房里乒乒砰砰的声音,悄悄走到门口去瞧,见Eve束着松软的发,系在腰间的围裙带勾勒出细细的小身板,有模有样地挥着锅铲,撒着佐料,只是不知锅里咕咕冒泡的试验品味道如何。   “还真挺有贤妻良母的天分,谁要是有幸讨了你这个老婆去,那真是God bless,”Gabriel笑着走过来,一手勾着Eve肩膀,脸凑到锅边轻嗅,“唔,挺香的嘛!”   “是吗,你真的觉得香?那你尝尝咸了还是淡了?”Eve用铲子尖撇了一点点汤,吹了吹,举到Gabriel面前,“当心烫。”   Gabriel小心翼翼啜了一下,咂咂嘴,翻着白眼琢磨着:“我也不知道,可能……还不错吧……?”   “……”   嗯,也对,面前这个人类分明是个刚刚出生几天的婴儿,分不清咸淡,也不能怪她。Eve理解Gabriel,但也觉得好笑,于是逗她:“我忘了,你现在其实还在哺乳期,要不我以后都喂你牛奶吧?”   面对Eve的嘲笑,Gabriel额上冒出三条线,立即松开Eve,后退两步挺直腰板:“我哪里像哺乳期了?成年人!成年人!OK?”   Eve顺着Gabriel的引导递过眼神去,啊,的确,成年人……   Gabriel的原意是让她看看自己身姿有多么茁壮修拔并且严格符合黄金比例,而非□□的五短身材,但Eve的重点显然错了,因为她的眼神是从锅台那边横着转过来的,定在Gabriel的身上时,只有短暂的一个停顿,就马上收回去了,并没有“从上到下”这样一个过程,也就是说,她只看到了Gabriel身上的某一个部位,就已经能够断定,“成年人”,那么,这个部位究竟是哪里……呃,很值得思考。   “知道了,成年人,不用炫耀了,OK?”Eve一碗浓汤丢给Gabriel,别过眼去不再看她,耳根子热乎乎的。   Gabriel接过来,自行取了汤匙,坐在水池旁吸吸溜溜地喝起来。   用力铲着锅底糊掉的蔬菜,Eve还在心里暗暗感叹:“表面上的瘦都是假的!身子骨居然这么有料,这不是上帝的偏爱是什么?!”   “今晚你自己打算做些什么?”Gabriel用勺子一个个捕捉汤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胡萝卜丁放进嘴里,很喜欢这种甜甜脆脆的口感。   “晚上,没事啊,看个电影,或者……”   话音未落,客厅里的电话机响了起来。Eve用围裙擦擦手,走进客厅接起电话。   “Hello?”Eve微笑道。   Gabriel蹭地从水池旁边跳了起来,蹿进客厅里盯着Eve。   那话那头不知说着什么,只听Eve说道:“我嘛,倒没什么事的……”   “谁?”Gabriel朝Eve夹着嘴型问道。   “呃……”Eve看一眼Gabriel,用手捂住话筒,对她道,“Adam。”似乎Adam那边没听到Eve的声音,便问她还在不在,Eve又急忙回应:“Yeah,yeah,speaking.”   “哦,就是昨晚刚刚约过你的那位喽?”Gabriel走过来,一屁股坐在Eve身边,静静听了会儿电话,“昨晚约酒吧,今晚又约电影……”嘀嘀咕咕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Adam听到了Gabriel的声音,问Eve身旁是否有人。   “啊,我的一位朋友……”Eve看着Gabriel笑了下。   Adam说道:“哦,那是否不方便?如果是那样,我们可以改天。”   “……”   Eve还未回答,Gabriel却开了声:“没关系,可以带我一起去啊!”   “不行,Gabriel,你刚刚好了一点,得在家休息!”Eve按住听筒,对Gabriel道。   “那你呢?漫漫长夜,又要丢下我自己在家?”Gabriel不看她,低头弄着指甲,反问道。   Eve愣了下,垂下眼帘,抿唇思索几秒。   “I\'m sorry,Adam,我这边有点事,今晚,算了吧。”   “Ummmm,没关系。”Adam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依然给了Eve一个轻松的尾音,“那么,我们下次吧!”   “好,再见,Adam。”   Eve挂掉电话,挑眉看着Gabriel,眼神像是在说:“这下满意了没?”   Gabriel似笑非笑:“一听说我要去,就立刻推掉了,好端端的二人世界被我搅散了?”   “你乱说什么?”Eve随手拿起一个熊掌抱枕丢过去,“什么二人世界!”   Gabriel不再提这个茬了,将抱枕抱在怀里,话题一转:“……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   “Huh?”   “你上次还说下次请我看电影的,忘了?”   “那倒没有,可是你现在需要休息,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Gabriel无趣地翻个白眼:“我都说我没事了!今晚……”她从沙发上跳下地,三两步窜到窗边,掀开帘子指着外面雪色清晖,“今晚月色这么好,多适合出去啊!我们又没有事做,等下一次,指不定那位Adam先生又想出什么花招来勾搭你呢!”   Eve哭笑不得:“什么‘勾搭’?一定要说这么难听吗?”   Gabriel不搭腔,只直勾勾地盯着Eve,用强力的眼神逼她就范。   果然,Eve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既然你那么想去。”   “一拍即合”的二人各自开始换衣服、收拾东西,默契的是,二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替对方打点行装,Eve拿出一个保温瓶为Gabriel灌了满满一瓶温水,还把止痛片也塞进了包包里以防万一,而Gabriel则从冰箱里拎了一袋血浆出来,倒进另一只水瓶,谁让可怜的小东西既不能吃爆米花也不能碰薯条呢?   收拾好对方的东西,二人同时要去整理自己那份,却发现对方已经替自己料理妥当,不由相视莞尔。   “GoGoGo!”   ……   坐在汽车上,Gabriel时不时地瞟着专注开车的Eve,最后把Eve看慌了,还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有字。   Gabriel涩涩地笑着:“我是看你有没有生我气。”   “我干嘛生气?”Eve转动方向盘,安全地转过一个平日里比较混乱的路口后,才转头看了看Gabriel。   “气我让你和Adam约不成,还死乞白赖要出来。”   Eve嗤地一笑:“就因为这个吗?我可没有那么小气。”   “真的吗?”Gabriel还是有点不信的样子。   “当然啊,Adam对我来说,就是个生意伙伴,又恰好是同类。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也很孤单,所以他约我出来的话,我会关爱他一下,陪陪他。”   “哦……”Gabriel如此听来,也忽然觉得Adam有点可怜,心里生出几分内疚,“那还真是对不起他,又要让他孤单过一晚。”   Eve勾勾嘴角,没说话。   Gabriel默默瞧着Eve的侧颜,街灯一盏接一盏地在她脸上投下暗影,她的瞳仁在这昏暗中显得格外晶亮,如剔透的黑曜岩,清润可爱。   面对这样可爱的一个她,Gabriel其实很想要把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尽力延长,白天不忍扰她好眠,只能把自己夜间的睡眠缩短,开辟出一段交叉的时间。Eve刚刚说容易猜到Adam一定很孤单,那应该是从自己经历的角度来说的吧,假如自己不孤单,又怎会对他人感同身受?所以现在她的身边虽然有了她,可两人的作息时间是全然相反的,那么该孤独的时刻仍旧孤独,又与独处有何分别?Gabriel此刻最想要做的,就是压缩Eve的孤独,让她比从前快乐。   第十五回   这样热乎乎亮堂堂又悠闲自得的晚上,Eve和Gabriel特地挑了一部卡司阵容还算不错的喜剧片。Eve乐呵呵地掏了钱,又趁Gabriel不注意买了一份薯条和热果汁给她,“母爱”泛滥模式再次开启。   电影自然又是商业大手笔,故事也算不得多么新颖,亮点在于细节处理得不错,几位卡司又都演技在线,因而观众反响不错。   Eve笑点比较低,从电影开场就一直笑个不停,以至于带来的“饮料”完全不敢碰,万一一口喷在前排观众的后脑勺上,血淋淋的效果,影响总归是不大好。相比来说Gabriel的笑点就比较正常了,她不能理解一个见惯了世面的老吸血鬼怎么还能被人类这点小聪明逗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很快播放到结尾,Gabriel的一包薯条也吃到了底儿,满足地打个饱嗝,挽着Eve出了电影院。   夜色已深,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大部分早已打烊,少了人语嘈杂,街道沉浸在一片平静祥和中。月色却依然热闹,明丽的皓白似炼乳,泻在地上,少见的纯粹。   Eve还念念不忘刚才的有趣情节,走在街上依然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搞得Gabriel很无奈。   “有这么好笑?”像发问,也像自语。   但看着她的笑颜,自己也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奇了怪了。   两人钻进车里准备回家,系安全带的时候,Eve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片子一般,算不上很好的故事。”Gabriel道。   Eve发动车子,点点头表示赞同:“说起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真正的好故事了……”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笑嘻嘻看一眼Gabriel,“不过,今天,这个记录已经被打破了。”   Gabriel不明所以。   “我看到了你在书房打的文字。作为一个故事开头,它很不可思议。”   Gabriel这才恍然:“你说那个?我只是随便写写……”说着瞟向Eve,“你真的觉得好?”   “当然!Gabriel,你是个天才,知道吗?我觉得,你应该把它继续下去。”   ……   Eve开车的途中,Gabriel连连打了几个呵欠,不知不觉便倚在车窗上,没了动静。   Eve关掉车载音乐,忍不住笑着嗔:“死缠烂打地非要出来,现在又累得这个样子。”   Gabriel昏朦朦地睡着,极短的时间里似乎做了个梦,梦中的她穿越浮华尘嚣,仿佛又回到了上帝创世之时,她敬爱的天父以水塑形,造就她完美无瑕的灵体。她睁开眼,看到那悲悯慈爱、神形缥缈的俊美男子,本能地把他认作主人,如同牧羊人怀抱之中无言的羔羊。一晃过了千万年,她爱他,始终未变,却不晓得为何,关系却渐渐疏远,她不理解他,他亦不再理解她,直到最后,他彻底对她失望,决定亲手毁掉这个失败的作品。   这是梦,却比现实更加真切,他劈开她背上的肌肉,砍碎她翼根的骨,她甚至能够听到肉质断裂的沉闷与骨骼碎裂的清脆。她不知道他还砍去了她的什么部分,因为整个人是麻木的,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可四肢沉甸甸的,她想抬起来,却不听她的使唤,于是她确定,她的四肢一定也被一并砍去了。   她绝望,始终未曾有过一分一毫的抵抗,直到猝不及防地被按进水里的那一刻。   柔软的水,无害的水,她曾经最依恋最信赖的水,此刻却忽然变作伤人的利器,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的气管被阻塞,全身上下都在抗拒,身体却无止无休地往下沉去,汹涌的水肆意涌进她的眼耳口鼻,她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世界失去了声响。   金发寸寸陨落,漂远,离她而去;皮肤渐渐失去光泽,变白,变透明,直到与水融为一体;眼睛化了,牙齿碎了,骨骼变成珊瑚,消亡了本来的面目。她的生命,始于水,又终于水,完成了一个循环。   迷蒙中有人在晃她的肩,她睁开眼睛,面前的人不是他,这面容真切,清修,苍白却有血有肉,不是那个渺远的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已与她断绝了一切联系,将她弃如敝履,放逐尘外的男人。   “Gabriel,做噩梦了吧?”Eve投来关切与怜惜的眼光,抽了张纸巾按在Gabriel的额头上,拭去一片水淋淋,“刚才你的拳头攥得那叫一个紧,掰都掰不开。”   Gabriel还有些懵,这一觉睡得久,睁开眼来,车子已经到了家门外。   Eve的脸凑得近,耳根和后颈尚有未挥发殆尽的苦艾味道,车灯的散光弥漫,浅浅映出她脸上一层绒乎乎的小汗毛。这视觉与嗅觉的触感都真实得过分,她就这样被笼罩在由Eve的气息筑起的温柔护甲里,把梦境里的悚、憾、怨、恋都远远地隔开,噗噗乱跳的心脏渐渐稳了下来。她怔怔地盯了Eve几秒,忽然一把捉住了她擦汗的手。   Eve一愣,不知她这是何意,抬起冷色调的深邃瞳仁,惊诧地凝着她,手蜷缩在她的掌心里,一动不敢动。   “Eve,”Gabriel郑重地,又是有几分痴傻地问出来,“你会抛弃我吗?”   这问题问的突然,有些没头没脑,被问的人不知问的人梦中纠结何事,自然难以理解其问题中暗藏的心绪,因此若不明所以地挠头反问,问问题的人也并不能责怪他。   但Eve并未反问,她虽迷惑Gabriel为何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而答案却是肯定的,毫无犹疑的,这答案与那原因无半分关联,是她发自内心的愿念,无论Gabriel问与不问,她都要这样做的。   “不会。”   她说得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解释,这只是一个结果,出于本能的结果。   不会抛弃,一次都没想过,除非生命之限让她们分别。知音难寻,何况又都孤寂了上千上万年,金风玉露既已相逢,又怎能轻易相忘于流水落花?   得到这样一个不假思索的答复,Gabriel紧耸的眉心一松,她唇角弯了弯,那神色却不是笑。抑或是笑,但不是单纯的笑、明媚的笑,而是带几分感激、几分苦涩、几分豁出去让自己尽信不疑的自我激励、几分“你千万千万不要食言”的祈求,因而那神色复杂难言,明明是展眉、勾唇,却又压着重重负担。她深深望着Eve,想说什么,却也同时感受到了言语的苍白与匮乏,胸中浓云翻滚雷声赫赫,又唯恐言不及义,因而终是无言以对。   无言,却不代表沉寂。分明情浓,即使不泄于言语,亦要攀上眉梢眼角,藏掖不住。   Eve看出Gabriel平静之下的不平静了,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这人有什么情绪就要爆发出来似的。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被一股刚柔并济的力量一带,撞进了对面的怀抱。   四周静极了,连夏日里的虫鸣都听不到,那些小精灵们大概害怕惊扰这一刻的温情,都悄悄躲得远远。月色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映出车内二人清丽的面容,她与她鬓发依在一处,耳廓依在一处,她的呼吸混入她的呼吸,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味道。   ……   后夜,过了最佳睡眠时间,Gabriel洗澡上床,却又没了睡意,辗转一阵便起了身,走到书房门口,倚在门框。   Eve正戴着眼镜咬着笔头读一本书,听到动静,从书中抬起头来。   “干嘛不睡?”   “睡不着。”   “那也要睡啊,瞧你,眼睛里都是血丝。”   Gabriel嘻嘻地笑着,走到Eve身边,从睡衣口袋里伸出细细的小手爪,握住Eve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轻轻地拉:“反正天也快亮了,Eve,来陪我吧?”   Eve默默看了她片刻后,自觉无法抗拒她的邀请,便拿起书签塞进了书页之间,边起身边熄掉台灯。   Gabriel又凑过来:“你忘了一件事。”说着亲手摘下了Eve的眼镜,放在桌上。   Eve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想看看有没有被压出印痕。Gabriel看在眼里,忽然心中一动,将手指在Eve高细的鼻梁上缓缓地摩挲了一遍。Eve问她干嘛,她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Eve鼻梁久久都留着Gabriel手指滑腻的触感,自己被她牵着手走进卧室,特别像是什么事的开幕仪式,一时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羞涩,立刻又嘲笑自己想入非非,不觉挠了挠脸。   第十六回   Gabriel把自己扔上床,像扑在一块巨大棉花糖上,上下弹了两下,美美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眼却见Eve还愣在那里,扑哧一笑:“罚站吗?”   Eve默默地看着床上Gabriel的被枕,这唯一一套被枕提醒了她搬出去睡的原因。她抬眼,看着懒洋洋趴在床上的Gabriel,看着那蓬松可爱的金发、坦然无害的笑眼、轻软睡袍下蜷曲的长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幅无双的美景。   但就是这样的美景,对她越有吸引力,也就越有被她亲手捣毁的可能。她现在尚清醒,理智健在,可以收起她的利齿相安无事,可是一旦沉入深层睡眠,当她正视自己的灵魂时,就难免原形毕露。那样的梦,她做一次就已经足够心有余悸,因为她对那个蠢蠢欲动的“本我”没有把握,她不能确定下一次会不会真的对Gabriel咬下去。这不是玩笑,不是万圣节的变装游戏,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吸血鬼。   所以她犹豫了。即使此刻她多么想要陪着这可爱的金发姑娘一同入睡,她依然无法立定心肠。   “Eve,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上次的事?”Gabriel倒是心明眼亮,一问就中了要害。   Eve舔舔唇。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了,Eve,我可不记仇的。”   话是这样说啦,可是……   “再说,你上次那样对我……我其实一点也不介意。”Gabriel说着说着停了一下,就像在回忆细节似的,搞得Eve又无地自容,刚想捂脸溜出房间,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Gabriel刚才说……   “不介意吗,Gabriel?”Eve问。她要再确认一遍,比较稳妥。   “当然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就算是故意的……Gabriel翻着白眼想了想,想象出的竟然是被Eve圈在身下时嘴里喊着“no”实际上却又半推半就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吓得她一个激灵,急忙斩断思绪。   不不不!这不是她!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一旁的Eve被她这反应搞得一头雾水:“没事吧?”   “Huh?没事!”Gabriel急忙摇头。所以……这个时候到底还要不要坚持让Eve陪……睡?万一这次换她在梦里把Eve怎么样了呢?   不过再仔细想想的话,那就相当于“报仇”了,一人一次,她也没损失。   ……   这一夜最终的画面是,Eve坐在床头读书读到天明,而Gabriel枕在她的腿上睡着,俩人成功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破晓之后,Eve又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坚持了半小时,后来实在支持不住,就靠在床头墙壁睡了过去。   再后来,Eve又被Gabriel给吓醒了——   她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Gabriel惊慌地嚷嚷着“Damn”。刚想教育教育这个美少女平时收敛一点不要总爆粗话时,却忽而闻见一阵窜鼻的腥甜味,熟悉,熟悉极了,熟悉到她不用睁开眼睛已经知道眼皮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Gabriel……”Eve向另外一个方向转了转头,下意识蹙起的眉心显示出她自我克制得多么艰难。   就知道跟这个小妖精在一个床上一定会事故频发的……Eve有些后悔昨晚没禁住Gabriel的引诱。这回可以肯定了,睡沙发就是她的destiny!至少这几天是这样。   “对不起,Eve,我马上换床单!”   Gabriel一骨碌从床上站到地下,立刻又感到一股热流冲出体外,湿漉漉黏腻腻的感觉格外令人厌烦,床单自然无法幸免,没想到的是,连被子也被殃及。这下有的洗了。   这不能怪她,因为这事儿第一回,她还没经验……   Gabriel这一阵响动使气味扩散得更快,以至于Eve心中那个嗜血的小怪兽又被唤了起来。   她饿了。但这个“饿”却不同于常人的饥饿感,它是欲-望,渴求,未必真的胃袋空空,却与“starving”没有两样,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这是意识活动所控制的,与生理机能无关。   吸血鬼的肠胃可以填满,而对血液的渴望却永远填不满,只要闻到那腥甜,看到那猩红,就会想要占有,无止无休。   ……   换掉床单之后,Gabriel便没有再睡,Eve要给她煮饭,被她拒绝。安顿Eve在卧室里睡下后,她便轻轻带上了门。   第一件事是开窗通风,然后Gabriel钻进了厨房里。   两个人都是没煮过饭的,可是都对自己的手艺出奇地自信,也是巧了。不过,Gabriel的自信不是没来由的,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类似于惯性,上帝夺去了Gabriel的灵力,却没有夺去她过人的天分,因而她能够在做许多事情时依然信手拈来,比如煮饭,她真正实践之前,只是用Eve的电脑在网上搜了几个视频看了看,然后就直接上手了。   之前连锅铲都没有碰过的人,第一次下厨,就做出了色相口感可以达到面点店七八成水准的牛角面包,这事儿要放在普通人身上,简直不可思议。伴随着满屋温吞吞的甜香,Gabriel把牛角面包从烤箱里端出来,一只只摆进长条盘子里,露出满足微笑的同时,却又油然而生一阵遗憾:可惜,Eve却不能亲口尝尝她的手艺。   冲了一杯速溶咖啡,Gabriel直接坐在洗手池边,吃掉了两只牛角面包。由于生活习惯的关系,Eve家没有餐厅,如今多出一个Gabriel,却也并没有设置餐厅的必要——她们的饭可以各吃各的,不需要家庭式的仪式感,更用不着两副盘子刀叉,因此也就没有边吃边“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的必要。她们的谈天说地当然可以放在平时,可这又是个奇怪的家,两个黑白颠倒的人住在一起,24个小时,只有那么有限几小时的交集,大部分时间都要靠自己一个人来打发,说起来,还是很让人惆怅的。整天腻在一起固然会磨损新鲜感,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陪伴的人永远在沉睡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像是在辜负大好时光,而自己又不能去唤醒她,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能够改变这样的状况。   和Eve住在一起的Gabriel,失去了很多想要经历却又无法经历的生活乐趣。   简单收拾好厨房,Gabriel便坐在了Eve的笔记本电脑跟前,打开文档,开始认真思索那个她起初只是随兴一写,转头却得到了Eve首肯和激励的故事。   要写成一篇长篇小说吗?   上帝创世之后不久,她在人间天上经历的事,绝不同于凡间杜撰的神话故事,她看过一些当代玄魔文学,作为凡人来讲,他们的脑洞确是够大,可那并非天上的真正生活,因而她每每都是一笑了之。而现在,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便要叫世人好好看看,他们心中信仰的神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第十七回   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固然比凭空想象容易得多,但若要将这些素材好好构建连结,成为一篇引人入胜的文学作品,就又不甚容易了。   Gabriel认认真真拟了个大纲,将碎片化的主要情节分条缕析地排列布局,力图避免让这篇作品沦为流水账式的回忆录。这可是Eve钦点的“好故事”,她不能让Eve失望。   一个人的回忆像是包在一只气球中的一个个气体分子,每当被某些细小的事情触发,便如同针尖戳破气球,零零散散地泻出来。Gabriel从前每日奔忙于人间天上的诸多事务,很少能有现在这样悠然闲适的情形,而花费整块的时间专注于回忆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虽在这世界存在了如此久远的时间,却不曾仔细梳理过她的人生轨迹,借此机会,也算是给自己的“神使生涯”做了个总结。   一个上午很快就在键盘的敲敲打打中结束,Gabriel的创作渐入佳境,直接忽略了屏幕上那四个代表时间的数字。随着字数的累积,她的情绪也一次次经历着高高低低的翻涌,甚至于,有时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自己归于平静,才能继续下去。   第一章完成的时候,久坐已令她腰酸背痛,视力也由于长时间注视屏幕而有些模糊。她对于这具疲弱的人类身体颇为不满,不禁有些怀念从前那个自己,那时的她,不休不眠也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至于这里疼那里痒也是从来没有的事。这也是她看不起人类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想来,人类每日拖着这样一副虚乎乎的身体维持生计,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午后,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来临,Gabriel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夹了个三明治做午餐后,暂时还不想继续写作,搜了几个当红的社交网站注册了一下,闲逛一圈之后便觉昏昏欲睡。凡人的那点子破事儿,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还值得摆上网?   不过么……   刷出来几位萌宠po主,他们发布的照片视频还是蛮有意思的。Gabriel一个个点开看,大部分是猫猫狗狗,大毛球小毛球们在主人的“挑-逗”之下或翻滚或雀跃,或是在主人的安抚一下乖乖地蜷缩、躺倒,偶尔一声叫唤就像在对世界各地的关注者们懒懒地say hi或goodbye,还挺有明星范儿。也有一些养刺猬、猫头鹰甚至狐狸的po主,小可爱们也都被主人调-教得个个乖巧伶俐,比人类还懂得在镜头前卖萌讨人欢心。Gabriel慢慢看着,嘴角不知不觉就露出了笑容,不禁也动起心思,琢磨着要不要和Eve一起养点什么。   女人的心总是能被毛茸茸的东西征服,这话不假。   网络这个东西,你一旦被它缚住了,就很难逃脱得掉,幸好人类还有个毛病,那就是没耐性,刷网页刷上个把小时也就累了,再继续刷第二个个把小时,就有点无聊了,所以总归还会有结束的时候。当Gabriel刚刚冒出一点点结束的意识的时候,再次把眼睛从网页下移至底部的时间那里,定睛一瞧,差点跳起来。Oops!竟然都五点半多了?可是她也没干嘛啊!   走到窗边拉起窗帘,天色尚明亮,不过毒辣辣的日头早已收敛了锋芒,空气的潮热也温和起来,漂浮起独属于夏夜的舒润。她静静趴在窗台上吹了会儿风,看着一轮红日一寸寸没入远处的高楼广厦,心里却与日头呈相反方向地,升起一阵欢喜。   黄昏就要来临,她终于又捱过了一个孤独的白昼,可以享受几个小时的“二人世界”了。   这样的心思一起,Gabriel几乎就再等不得一分一秒了,仿佛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驱使着她,把她推到了Eve的睡房门前,又抬起她的手,悄悄打开门,按着她的头颈朝里探了一探,在确认床上那个小东西一动不动还在沉睡之后,便扳着她的四肢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Gabriel走到床边,默默注视着她的睡美人酣甜的容色,这懒洋洋的毫无防备的姿态像极了视频里撒娇的小猫咪。Eve的肌肤是透着几分苍白的,唇色也浅浅的,加上五官生得清冷,不熟悉她的人会觉得她疏离淡漠,很难相处的样子,只有与她日夜相对的亲密伙伴,如Gabriel,才会知道平日里的Eve究竟有多么温暖。她的温暖不仅限于甜软,很多时候又很有担当,很会照顾人,所以会让人产生时而想要依赖她,时而又想要被她依赖的矛盾感。Gabriel觉得,给人这种矛盾的感觉就是Eve撩人的方式,是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魅力,让人想要把她勾在臂弯里就是不松开,走到哪里都要召告天下这妞归我管,闲人勿扰,真想扰的话,也得先经过我同意,当然,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假如Gabriel欣赏美人睡颜不是这么专注的话,可能会觉察到Eve呼吸频率早已不似熟睡时那样平稳均匀,因而也就无法预见到Eve暗暗蕴藏的小邪恶——   貌似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Eve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同时大吼一声,吓得Gabriel向后仰躲的时候直接摔下了床。   Eve恶作剧得逞,笑得整个床都咯吱咯吱抖了起来。Gabriel呆呆地在地毯上坐了好几秒才回过魂儿来,冷汗也顾不得擦就蹿上床报仇,把Eve压在身下拼命呵她的痒,Eve边逃边大笑:“当心一会儿又要漏……”   Gabriel更恼:“还敢嘲笑我?!”愈发变本加厉碾压起来。   渐渐的,姿势越磨合越暧昧,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Gabriel温热的呼吸拂在Eve的脸上,拂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可就是睁不开眼,也能感受到那双翡翠色眸子分明在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她的双颊也就又蹭蹭蹭不争气地红了上来。   Eve身上的香氛还未挥发殆尽,依然是那股苦艾酒的味道,和着几分睡意的酣甘,似一种无声的引诱。不知是刚刚动作太大还是其他原因,Gabriel胸口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吸气扩张胸腔,都会明显感受到自己正挤压着身下云团似的柔软,夏季的寝衣单薄,她几乎连形状都能够感受到,自然也就无法停止继续想象,但那想象是纯美的,并无一点龌龊的玷污,她此刻拥紧的,像是锁在金匣子里的瑰丽珍宝,而她好奇得像个孩子,好想揭开这匣子,去探视珍宝的真容。   一种隐秘的情思在二人周围迅速膨胀发酵,半晌,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深沉又忐忑的对视。Gabriel抬起手来,拈起Eve脸上一根掉队的长发,将它放回它应该在的地方,这个过程中,Eve很自然地闭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两把绒羽扇,俏皮又美艳。Gabriel心中倏然一抖,被一股来不及克制的冲动压下头去,在她一双眼睛上吻了吻。   第十八回   毛茸茸的触感融化在唇瓣的绵软中,短暂的几秒接触,却已经足以在原本就不甚平静的心潭掀起波澜。这蜻蜓点水式的亲吻如同晴天里突然落下的几滴微雨,令人无法预料,不过,这亲吻给Eve带来的惊讶程度可要比落雨大多了,在这短短的几秒内,Eve呼吸静止了,思绪凌乱得就像被狂风摧残一地的落花,连去思考Gabriel这举动究竟是为何的能力都失了灵。她所能做的,只是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被她心口传来的狂跳震荡得隐隐发晕。   与Eve的晕眩相反,此刻的Gabriel,神志却渐渐清明起来了。Eve的馨香绵软的确让她尝到了甜头,就像一块浓香的乳酪,在引诱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将其吞噬占有。可她真能这样听任本能的指使和怂恿,就这么据为己有?别说Eve本人愿不愿意,单单说她自己吧,如今身无长物,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靠Eve来操持,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还能恬不知耻地连这个人都占了去?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刻的她,还不能确定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她承认对Eve有一点动心,Eve的可爱乖觉、天真烂漫、温柔细致时常令她有所触动,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在这种那种的触动之下,她做出亲密的举动,又能代表什么呢?对美好的事物心生倾慕本就是人之常情,而亲吻虽是爱的表达,但“爱”也不一定就是“爱情”,或许就像亲吻一朵花,一片叶,一只爱不释手的玩具熊,如此而已。假如这一刻她没有克制,而是越过了二人的界限,等到将来某一天,却发现现实并未如愿,想退也退不回最初那样的单纯美好,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在没有百分之百确定之前,她不能让一时冲动毁掉现在的一切。   因为珍惜,所以更加不能草率。   就在Eve以为接下来有些事就要顺理成章地发生之时,Gabriel压在她身上的气力却一点点变小,直至身体从她的上方彻底挪开。那原先笼罩在她周身的温热一下子散失殆尽,Gabriel呼出的气息在她鼻尖和唇瓣上凝结成的细小水滴被燥热的空气迅速蒸发,竟然起了那么一丝丝凉意。   Eve有些发怔,半晌依然保持着那个仰躺的姿势没有动。刚刚被压到的胸口、小腹和大腿纷纷恢复了血液循环,开始一点一点痛起来,这痛感不仅扰乱了她的感官,还扰乱了她的感觉和意识。   她有点恼。   这算是什么?玩玩她找点乐子,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她的反应?当她是阿猫阿狗来耍了?!   她觉得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挑战!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令她气恼的真正原因其实是Gabriel的半途而废,这让她怀疑自己的吸引力是不是太弱,不足以充分调动起Gabriel的荷尔蒙,以大军压境的姿态一举击溃Gabriel那该死的理智。Gabriel在那一吻之后退却得太快,对于一块已经到手的猎物,一般人通常都会抱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顺势侵吞,鲜少会有人再让这猎物白白溜走,可眼前这位就这么做了!她得是一块多么索然无味的猎物,才会得到这样的丢弃啊!   这些潜意识里的活动,使得Eve的自尊心受到了第二重打击,且这一重打击要比第一重严重得多,简直是伤元气,以至于从床上爬起来的她,脸色有些发青。   Gabriel自然注意到了Eve脸色的变化,她知道Eve素来性子软脾气好,这回居然也带了怒容,越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太唐突了,心尖不由一紧,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生气了?”   Eve本来想说是,可一看Gabriel一脸担忧的神色,又不禁猜测她是否真的很在乎自己有没有生她的气,真的在乎的话,又是否代表自己在她的心里其实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地位,这么一想,心也就软了下来。   “没有。”Eve抬起眼皮撩了Gabriel一眼,起身下床,叠被。   “真没有?”Gabriel急忙以一个跪姿追过去,仰着脸,两手撑在床上,腰塌下去,臀部翘得微微有点高。Eve瞅瞅她,心里暗叹,Gabriel有时还真有那么点小性感,加上这水嫩的颜和奶白的肌肤,随便摆个姿势都这么赏心悦目。视觉上得到了慰藉,刚才的那点不满也就冲淡了不少,Eve脸色缓和多了,抖抖手中的被子:“你压着被角了。”   Gabriel低头看了看压在自己手掌下面的被角,没动,又把头抬回那个角度,跟Eve较起真来:“真没有?”   “你快起开啊,我没法收拾床了!”   Eve拿着被子继续抖。   Gabriel继续盯。那意思就是,没生气你就说没生气啊,省得我悬着一颗心,生气了你也直说,那我就道歉,道歉,直到你消了气为止。   “……”Eve瞧着她,有点无奈,“干嘛?那我要是说我生气了呢,你要怎样做?”   “哄你啊。”Gabriel不假思索。   “哄?怎样哄?”   “洗衣做饭……”说完立刻觉得没诚意,洗衣服有洗衣机,做饭也不是做给Eve吃,倒是全进了她肚子里。那么还能干嘛?   “……总之,体力劳动我全包了,不让你受一点累,比如……”她垂眼瞅瞅Eve手中的被子,立即接过来,“从现在开始!”   Eve看着Gabriel把被子铺平,还用手一个劲地拂去褶皱,倒真是乖巧得不行,嘴角也就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以为靠干活就可以收买我么?”Eve双臂环在胸前,睥睨着Gabriel。   “那不然……”Gabriel眨眨眼扮天真,“不然给你吸我的血?”   Eve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怔住了,虽明知Gabriel是玩笑话,可丝毫没有减低这句话对□□力。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Gabriel纤细白净的颈子上瞟,仿佛能够看穿那层嫩薄肌肤之下柔韧的血管,因血液充盈而胀鼓鼓的,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动着……真是个鲜美多汁的甜心!Eve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有些抱怨上帝把这么一个尤物塞进她原本风平浪静的生命里,害得她整天在渴望与克制之间挣扎,还要忍受内疚感的折磨。   “怎么?”Gabriel看着Eve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该不会是真想吸我的血吧?”   Eve看着她,不知怎么就来了一股勇气,冲口而出:“如果想呢?”   “那就尽管来啊。”Gabriel眼角噙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意,“正好我也好奇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Eve嗔她一眼:“傻啊,哪有人愿意被吸血的!”   “你误会了。”Gabriel一手勾住Eve的肩,另一手插在腰间,这姿势有点流氓,“我不是愿意被吸血,而是愿意被你吸血。”她着重强调了一下“你”,“我当然可以做你的专属‘血袋’,至于其他人,no way!”   什么血袋不血袋的,把她想成什么了?!Eve心里暗暗嗔着。她可没有饥不择食的基因,对于窝边草,她是绝对不会碰的,她从来都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吸血鬼,从来都是!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梦就纠结得跑去睡沙发了。   可是……听到Gabriel这样说,她还是好开心。“专属”耶,这是什么待遇啊?是only for her,特权!开心之余,却也忍不住得寸进尺地想:既然血可以专属她,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也可以专属她?   这么一来,刚才受挫的自尊心又得到了治愈,Eve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生气了。   ……   晚饭时间过后,Gabriel把自己写好的第一章给Eve看,让Eve做她的第一个读者。Eve一边读,一边忍不住问这问那,比如这里是真的吗,那个谁谁谁真这么厉害啊,云云。Gabriel耐心给她解答的同时,自己又想起了许多之前没想起来的大小事件,急忙收进大纲里,丰富一下文章脉络。   Eve读罢便说,她真的很看好这部这作品,等写得差不多了,她可以帮忙联系出版公司,一定大卖。   Gabriel听到可以大卖,就忽然心动了一下。她之前决定好好写作,无非是为了取悦Eve而已,但现在被提醒可以拿它来赚钱,她便活动起了这个脑筋。赚钱,这可是件好事,有了经济来源,她就不必事事依靠Eve,脊梁可以挺得更直,不仅如此,她还可以反过来照顾Eve,带她出去玩,给她买礼物,在双方的关系中处于主动,到时候如果真想要她的人……咳咳,当然,只是如果,如果……那么她也可以理直气壮,以平等的身份提出请求,而不必再被诸多顾虑所掣肘了。   第十九回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Gabriel开始更加努力地写作,白天除了早饭和午饭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写作,这样一来,就有效缓解了她一个人的无聊状态,感觉日子也还过得挺带劲的。   傍晚一来,依例是与Eve小姐的happy hours,她们有时会进剧院看场舞台剧,有时会在日落后抓紧最后一个小时跑进展览馆,有时哪里也不去,一起窝在家里做点家务,把房子收拾整洁之后再一起加点餐犒劳自己一下。Gabriel在线上和线下的商店里找了个遍,最终在一家网店找到一只与Eve那只私藏长得比较相像的高脚杯,一刻没犹豫就下了单,到货之后两人凑在一起端详半天,得出的结论是造型别致但材质一般,可是不能否认它和Eve那只的外观看上去般配极了,这正是Gabriel所追求的效果,因此她还是很满意的。做完家务加餐的时候,Gabriel倒一杯红酒,与Eve装满血浆的杯壁相碰,喝下去之后,一整晚都觉得心里甜。   当然,间或也会有个一两晚,Eve去Adam那里取货,顺便共同在BowlBowlBowl听听地下乐队消遣一下,直到天亮之前才回来。每当这种时候,Gabriel只好自己趴在床上继续用电脑敲字,没精打采,思绪也时不时就要飞远,猜测着Eve此刻有没有被臭小子勾搭,根本安不下心来写作,比如,今晚就是这样,她盯了屏幕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索性将电脑“啪”地一合,翻过身来瞅着天花板,想来想去最有嫌疑的臭小子就是那个Adam,Eve的同类也就罢了,还偏偏长得那么帅,帅得欠揍!又懂音乐又浪漫,一定跟Eve很合拍!Gabriel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行,她得找个借口把她的小东西叫回来才行,不能放任他们的亲密度持续发酵!   她立即翻身下床冲到座机电话旁边将听筒抓了起来,脑袋里合计着找一个怎样符合情理又能让Eve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之后,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接通键,她犹豫一阵,忽然泄了气,最终还是懒懒地丢了听筒,窝进了沙发里。   身体在沙发里缓慢下沉的过程中,她渐渐冷静了下来,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冲动得可笑,Eve其实很少出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她眼前晃,才偶尔出去一趟,她就已经这么看不过眼,也未免太小气了。如果被逼得太紧,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觉得烦躁吧?给对方空间才是相处之道不是吗?   Gabriel长叹一声,忽然有些庆幸刚才那个电话没有拨出去,可一个人的漫漫长夜又实在令她煎熬万分。她觉得自己很好笑,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的自己,如今竟然也会因为独处而抓狂,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开始自我剖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Eve有人约而自己没人约,出于相形见绌之下的嫉妒心里,才会变成这样的。   这样一来,她觉得已经抓准了自己的症结所在,下一步就是对症下药——找个人聊聊天,或许就不这么变态了。   她立即滚回床上,又掀开了电脑,登入社交账号开始寻找聊天对象,可是翻来翻去,又觉得兴味寡淡,她不知道,在这一刻,她的潜意识又偷偷跳出来开始作祟,而就在这个潜意识里,她始终是认为没有人能比Eve更加有趣的。   无聊中,眼睛瞟一眼时间,九点半。既然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或许,她该睡觉了。   在看时间的时候,手指还在惯性地下拉网页,而这时候,一条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同城宠物收养请求。   她的眼神这才比刚才亮了几分,睡觉的意念立即抛诸脑后,她向屏幕前凑了凑,点开消息。   ……   Eve比平时回来得要早,进屋第一件事当然是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来探望Gabriel。   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是,Gabriel趴在电脑前睡着,电脑屏幕漆黑一片,电量应该已经耗尽。   就这么码着字睡着了?怕是又熬夜了吧?Eve心疼地瞧着Gabriel眼下的两抹黑影,小心翼翼地移开电脑,不禁轻声自语:“何必这么拼……”   Gabriel到底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才开始写作的,如果因此而太辛苦的话,她会自责的。   Eve把电脑无声地放在床头柜上,这时,Gabriel忽然哼唧了两声,在床上动了动。Eve以为自己弄醒了她,可回头一看,她只是换了个姿势,呼吸依然均匀,睡得香甜,也就松了口气。她悄悄凑近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不自觉便伸出手去,想要揉一揉那蓬松的金发,然而又怕扰她好梦,犹豫一下便收回了手,只抻了薄被罩住那修长的身子,然后钻进洗手间。   把自己清洗干净之后,Eve回到了床上。她们最近又恢复了同寝,一来Gabriel生理期早已经过去,危险大大降低,二来Gabriel实在舍不得让她的小东西睡沙发,因此明确告诉Eve,她不介意Eve在梦里对她做任何事,让她尽管放心睡。   Eve这边刚刚平躺下,还没调整姿势,身旁的Gabriel冷不丁翻了个身,一条手臂“啪叽”就压了过来。Eve吓了一跳,急忙转了头去看Gabriel,却见她依然闭着眼,舌头伸出来在干涩的唇上舔了舔,就又没了动静。   Eve愣了愣,看看压在自己身上这条修长嫩滑的手臂,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跃动,那阵势几乎要冲破肋骨和皮肉的束缚。手指蠢蠢欲动,一个劲想要往那条手臂上靠,而她的大脑却在努力阻止它们“趁人之危”,两方力量激烈交战的结果就是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颤得她自己心烦意乱。她只好握住了拳,然后闭上眼睛。眼不见,心才能静嘛……   可是腰腹部这微妙的压迫感无法被忽略怎么办……   一个小时后,Eve重新睁开了眼睛。睡不着,嘤嘤嘤。   只好转过头继续看Gabriel。黑暗中,那俊俏的小脸蛋掩在波浪般的金发里,莹白得仿佛闪着光。   她的小姐姐真好看啊,Eve静静地看,静静地微笑,心中忽然涌起想要亲吻的冲动。   ……唔,若不是现在不敢翻身,她一定会吻下去的!——她在心里恬不知耻地逞了个强。   腹部受到长时间的压迫,Eve感到轻微的不适,她又忍了一会儿,才决定把Gabriel的手臂挪一挪,可是又不舍得彻底挪开,因此只是握住Gabriel的细腕将手臂抬起来一点,她向侧面翻个身,再把手臂放回去。她尽量动作很轻,不想弄醒Gabriel,谁知道小姐姐醒来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而把手臂收回去?她可不要,她还没被“抱”够!   侧着身子更加方便窥视Gabriel的美貌,Eve把手肘枕在脸下,看得入神。她记起她们初见的那一夜,她们促膝而坐,Gabriel为她讲解经书,她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记得教堂里的灯光很亮很亮,把Gabriel的肌肤映得新剥壳的蛋清一般。更加惑人的是那双明丽鲜活的绿眼睛,迸射出的锋芒能将她的心口洞穿,她就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一动也不能动,不能离去,也不想离去……   回忆的子弹不偏不倚击中了她心里的靶子,她全身一震,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她那时候该不会是……那么狗血地对Gabriel一见钟情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只震惊了几秒钟,接下来,便不由自主倾向于“接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神使的魅力无人能够抵抗,谁会不想亲近美貌与智慧的化身呢?   何况,这位神使还主动跟她示好……她当然会沦陷啦!她至今倒是记得许多零散而关键的细节,比如,Gabriel一眼就洞穿了她的真实身份是吸血鬼,却一点都不嫌弃她,带她进教堂做客,送她走时,还握了她的手……   想到这里,Eve的脸儿有点发热,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涩,还是两者都有。当时,Gabriel握住她手指时的力度与温度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或许就是那力度,彻底摧毁了她心中仅存的一点点防线;那温度,在她的心中永远烙上了那个名字,Gabriel。   “Hey,Gabriel,”她空气一般轻薄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甜丝丝的羞涩,“我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第二十回   这样的一句话问出来,同时也就基本能够暗示一个肯定的答案了,何况Eve也早已不是对于“喜欢一个人有哪些症状”还需要到网上提提问才能知晓答案的无知少女,对自己这份心思也是越琢磨越通透,越通透也就越坦然。   当然,自然也会有些小兴奋,因为从看清自己的心的那一刻开始,她可以说已经正式开启恋爱模式,从此后,身旁这人就是她的爱人,她的爱人有神一般的外貌,对她这么好,还和她住在一起亲密无间,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加幸福的人么?   Eve越想越觉得快乐,这样一来,就更加睡不着了,睁着一双愈渐清澈的眼睛,凝视着Gabriel的睡颜,忍不住掩嘴吃吃地笑。   笑着笑着,Eve却忽然“唔”地一声,被吓住了——   她刚才似乎感到腰上被Gabriel的手指戳了一下!   Oops!不会醒了吧?   可是除了搭在她腰间的手指,其他部位又一动未动。   Eve凑近一些,小声唤道:“Gabriel?”   没动。   Eve又提高嗓音叫了两声。   依然没动。   吼,原来没醒,手指大概只是神经性的抖动而已,吓死了吓死了!   Eve捂了捂心口,有些放心自己刚才的话没有被听到,与此同时,却又生出几分失落。她承认,她其实有点希望刚刚说“喜欢你”的那句话阴差阳错地被Gabriel听到,她很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   “Gabriel,我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真的?那正好,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惊喜得晕过去。   或者:   ——“Are you kidding?!”   惨兮兮。   这就有点让人忧伤了。心里刚刚窜起的小火苗遭遇了一场大雨,冷,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是没有被拒的可能。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知道,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刚好也喜欢自己的概率是多少,也好给她一个参考值,让她权衡之后再做决定要不要将自己的心意坦陈。她有她的顾虑:倘若她主动坦白后,Gabriel对她并没有同感的话,那么两个人继续住在一起会变得很尴尬,而Gabriel没地方可去,又没有积蓄,她不愿看到这样美好的人会迫于生计而失去闲适与优雅。   或者,她应该观察观察形势,再做决定。   正当Eve进行丰富的心理活动时,Gabriel忽然抬手揉揉眼眶,醒转了过来。   Eve急忙闭好眼睛,装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反应,或许潜意识里已经开始了对于“形势”的“观察”——看看Gabriel究竟会对“睡着”的自己有什么举动。   混沌中,Gabriel觉得手臂之下似乎软绵绵的,手指动了动,顿时触到一条玲珑腰线,从手掌之下向两边绵延,隔着衣服,依然能感觉到肌肤如果冻般弹软。   “哦,小东西……”Gabriel细声呢喃一句。   说也奇怪,Gabriel的手臂搭在Eve腰间这么久,除了有点压得慌之外,Eve倒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可这回不一样了,听到Gabriel这一声“小东西”之后,Eve莫名就觉得来自Gabriel掌心的温度似乎急剧上升了起来,如烈焰勃勃,下一秒就要烧透她似的,而且这火焰还愈发有蔓延之势,以腰间那一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侵蚀攫掠,她的四肢百骸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发热,差一点就要冒汗了!   不行,不行,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冒汗呢?会被Gabriel发现她在装睡的!得赶快把汗憋回去……   “Eve,不要激动,你现在只是一块石头,石头……”   Eve在心中努力地自我暗示和自我克制,超辛苦,而毫不知情的Gabriel这时候却愈发挑战起她的忍耐度来。   Gabriel的手指顺着那条起伏的弧线,由山峦间的最低谷,一寸一寸,慢慢向上攀登,搞得Eve身上麻-酥酥的,酥到百爪挠心。   真是考验演技啊!Eve简直想哭,想咬牙,想握拳!可是,怕Gabriel觉察,她却只能悄悄通过不容易被看到的脚趾来发泄一下,把脚心用力蜷起来,以分散注意力。   Gabriel,你好坏!好不公平啊!我连碰一碰你的胳膊都要犹豫个半天,你竟然直接就摸上来了……   虽然在这之前,Eve感觉到Gabriel似乎是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犹豫,那也不能掩盖她最后耍了流氓的事实!   Gabriel,你现在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一定会记住的!   好在这场煎熬的时间并不长,Gabriel并没有太过肆无忌惮,手指堪堪游走到Eve光洁如玉的肩头时,就停了下来。Eve还在猜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时,她却收回了手来,接着,Eve似乎是听到了Gabriel的一声轻笑,然后便是一句由衷的轻叹——   “小东西,你真美。”   Eve怔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反应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时,已经松懈下来的脚心却忽然传来一阵又酸又尖锐的疼痛。   糟糕!因为刚才蜷得过力,脚底竟然抽筋了!   Eve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   ……   卧室里,床头灯掬起一团暖黄的影,笼罩着床上的二人。   Eve整体还是平躺的姿势,不过手肘在后撑起了上身,眼睛一会儿盯着自己的脚,一会儿又盯着Gabriel的侧颜,在Gabriel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时候,再急忙去盯自己的脚。   Gabriel盘膝坐在床尾,将Eve的脚抬起来搭在自己大腿上,为她轻轻按着脚心。   “好些了吗?”Gabriel看向Eve被灯光打上一层暖色的小脸,柔声问道。   双脚被Gabriel柔暖的手包裹, Eve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了,其实她的脚筋早已经捋顺了,可这个时候哪里舍得停下来,于是心眼一动,装模作样地皱起眉来:“Ouch!还是好疼呜呜呜……”   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撒娇撒泼,并且脸皮厚到如此伤天害理的地步。   “Eve,乖,别闹哦。”Gabriel作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丢给Eve一个温暖的大姐姐一般的微笑。   Eve的小心脏立即像上了发条,扑通扑通跳得连自己都害怕。这痴痴傻傻的状态也就基本上丧失了语言能力,Eve乖乖地闭了嘴,继续沉浸在Gabriel的照拂中,不自觉便幻想起Gabriel这双温柔的手如果沿着脚踝小腿一路向上会是什么感觉,然后一边羞赧自责着“Eve你怎么会是这么龌龊的人”,一边又无法停止,直想得自己双颊绯红。   ……   小心机归小心机,Eve也还是知道适可而止这个道理的,毕竟只是脚抽筋,Gabriel主动给她按摩舒缓已是有心了,她也不该趁机占那么多便宜。   “好啦。”Eve活动了几下脚掌脚趾,双双收回来,互相搓着蹭着,笑眯眯地说道,“谢谢你,Gabriel。”   Gabriel依然是那个盘膝的姿势,双手握着自己叠在一处的脚踝:“何必客气,小东西。”   她又叫她“小东西”了,Eve心里泛起一股甘甜,她喜欢这个称呼,虽然她跟“小”这个形容词完全不沾边——年龄早已经不小了,身材又修长高挑,并非娇小型——她依然喜欢Gabriel这样叫她,她在年龄无法计数的Gabriel面前是“小”的,不管是姐姐对妹妹还是别的什么感情,总之,这个称呼一定带着爱。   Eve急忙表示了对这个称呼的喜爱之情,并且希望Gabriel以后都能够这么叫她。   “很喜欢?”Gabriel勾唇一笑,“好啊,那以后就这么叫。小东西。”   Eve喜滋滋地望着Gabriel,眼中星汉灿烂,几乎亮过一整个宇宙。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口袋里的小东西,你千万看好,丢了很难找哦!”   第二十一回   安顿Eve睡下之后,Gabriel出去跑了个晨跑,回来之后冲好澡,煮了一份牛奶,又抓了两把谷物圈撒进去,然后端进书房,打开电脑。   登录社交账号之后,Gabriel主动给昨晚那个发布宠物收养请求的po主“Duck’sMommy”发了条消息,问对方是否在线,发完之后,拎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已经泡软的谷物圈送进嘴里,等待对方的回应。   不出一分钟,对方就回复了,又发了一张今早刚刚拍摄的猫咪照片,Gabriel点开大图,看着那通身灰黑没有一丁点杂色的小萌物,情不自禁地露出个微笑,立即敲字过去:“它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好可爱。”   “绝对!要不是因为我有了baby,我的丈夫谨慎得过了头,又固执,我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把它送走!”“Duck’sMommy”毫不避忌地向Gabriel发着牢骚,Gabriel猜测,她应该是个性格爽快的女子。   Gabriel咬着勺子思索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帮忙收养,敲了字过去,对方也很快给了回应,双方就约在花园广场的喷泉旁边见面。   结束聊天之后,Gabriel又进入po主的主页翻了翻,里面清一色都是这只叫做“Duck”的猫咪照片,Gabriel点开看了几张,有张口呲着小牙撒娇的,有眯起一只眼睛装睡的,还有打翻猫粮神色不悦的……Gabriel不由有些忐忑,Duck会不会是一只难伺候的猫?   码了一个上午的字之后,Gabriel在距离约定时间还剩半小时的时候停了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一个人乘巴士去往花园广场。   周末的游人较多,天气又炎热,广场便开放了喷泉,吸引了许多游人在外围驻足。Gabriel撑着一把柠檬色的遮阳伞站在了一家带小孩子的三口之家旁边,小家伙被变幻无形的水柱逗得又笑又叫,奶声奶气却又十分洪亮的嗓音引来周围许多人的注意。   Gabriel觉得有趣,便站在那里没有换地方,虽然游人如织,但她极为高挑的身形和出众的容貌依然无法被人潮淹没。   果然,不出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个女人自言自语的声音:“灰色背心裙……柠檬黄的伞……”然后,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向着Gabriel道:“Excuse me?”   Gabriel闻声移开手中伞,缓缓转过头去。   二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却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Oh,Gabriel?”   “……Angela?!”   Angela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有几分无措。   Gabriel的眼神也随着Angela向她的后上方移了移,在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时,尴尬地掩口咳嗽了两声。Angela怀中的Duck发出短促的一声鸣叫,Gabriel看过去,只见它在强光之下的瞳子缩得紧窄,灰黑的毛色也像是阴沉着一张小脸,令Gabriel心里一阵发毛。   “好久不见啊,Gabriel,看起来,人类当得蛮不错,没有流落街头,样子也没怎么变。”Constantine语调里不无嘲讽。   “……你们……看起来也不错,走到了一起,还……马上要有宝宝了,可喜可贺。”Gabriel后背迅速地泛起一层细汗来,却还能保持一副抬头挺胸不卑不亢的姿态,连自己都佩服自己。   “是啊,这就是患难见真情。说起来,要不是你那场愚蠢的策划,把Angela卷了进去,我又顺手救了她,我们现在大概也没有这么幸福吧。所以,我们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你,间接地凑成了我们这一对,对吗,Gabriel?”Constantine那张帅脸写满了欠揍的讽意,而且这个人似乎比从前更加飞扬跋扈了。获得上帝垂青的人就是不一样,吼。   Gabriel低头挠着鼻梁,眉毛飞了飞,准备找个借口开逃。   Angela却用手肘撞了一下Constantine的胸口,嗔他一眼:“就不能宽容一点吗,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啊!”   Constantine翻个白眼,专注打伞,不说话了。   Angela低头捋了捋Duck柔顺的绒绒毛,笑着对Gabriel道:“我抱着它有点累了,你可以帮我抱抱它吗?”   “Oh……”已经做好被赶走准备的Gabriel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让我抱它吗?”   “当然!你们不彼此熟悉一下的话,待会儿Duck要怎么乖乖和你回家啊?”Angela的神情就像听到了一个超级弱智的问题。   “Oh!Oh Oh yes!”Gabriel使劲点头,急忙收了伞放进背包里,小心翼翼地从Angela怀中接过了Duck。   猫是慢热型动物,Gabriel原以为Duck会对自己很抗拒,没想到它一到她怀里就亲昵地拱着她,温柔地“喵呜”几声之后安静了下来,小爪子按在她的臂弯里,一脸的惬意。   Gabriel惊喜地抬起脸来,圆睁的一双眼睛在烈日之下琉璃般粹亮。   “看,它喜欢你。”Angela笑着摸摸Duck的头。   “真是奇迹!”Gabriel难以置信地轻摇着头,方才的灰心丧气一扫而空。   “这不是奇迹,Gabriel。猫是通灵的,你身上依然有某些常人所没有的特质在吸引着它,才让它觉得安详。”Constantine却在这时接口道。   Gabriel听罢,抬起头来,看着Constantine,再三确认他看向自己的神情是严肃的,而非嘲讽的,这才缓缓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来。   ……   与Constantine夫妇分别之后,Gabriel独自拎着装Duck的航空箱,背着一大堆猫咪的食品用品回到家,这回才是深切体会到夏季里日头的毒辣了,她一条薄薄的背心长裙,整个后背都湿了个透。她将装着Duck的航空箱轻轻放在地上,掀开小布罩,放它出来适应环境,然后扔掉背包,胡乱撸了一把被汗水濡湿的额发,抱着水杯水壶,跌进沙发里一顿猛灌。   稍作休息之后,Gabriel开始忙碌起来,仔细锁好门窗,收掉一切触手可及的易碎物品、危险物品和电线,安置猫咪食盆和厕所……Duck默默在一旁瞧着Gabriel在各屋转来转去,有时也会跟着她走几步,似乎是在观察这个新主人。Gabriel暂时不去管它,让它自己好好观察好好领悟,她打开客厅窗帘,让阳光照进来,过了一会儿再去看时,Duck已经在沙发里寻了个暖烘烘的地方安静入睡了。   午后,终于忙活完的Gabriel有些困倦,很想小憩一下,却又不敢,怕Duck来到陌生环境会不适应,发生种种问题,于是直接带着它进了书房,以确保它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   打开电脑,强顶着倦意,又开始了码字时光。她最近进展相当不错,只要手指一沾键盘,就敲敲打打停不下来,基本全程处于文思泉涌的状态。有时候她也会自豪地想,Eve夸她是天才手笔,似乎是没过奖的。   Duck大概又是一觉醒过来,自己觉得无聊,便纵身一跃从地上来到了桌子上,这期间无意中推了一下无线鼠标,鼠标往前蹭了蹭,它便又推,鼠标又蹭,它觉得有趣,于是就地跟鼠标做起游戏来。   Gabriel哪里还有心思写作,停了手,托腮笑着看Duck自娱自乐,流线型的小身躯机巧灵活,一身灰黑皮毛也是光洁鲜亮,瞧来令人赏心悦目,此刻若是手边有相机,Gabriel一定要拍个照发给Angela的。   世间的小生灵是如此可爱,如果她早一点遇到Duck,会不会在决定与Mammon联手毁灭世界之前,让他放过一切猫与猫的近亲?   她放任Duck与鼠标玩了一会儿,担心Duck的指甲会把Eve的鼠标抓坏,便把鼠标拿了回来,她从Angela给她的一堆物品里搜罗出几只猫玩具,丢到地上,把Duck抱下了书桌。   Duck早已是只成年猫了,又跟着Angela那么久,人类的生活习惯它都懂,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十分清楚,主人不理它时,它也很会自己找乐子,不劳主人为它操心。   Gabriel欢喜地看着Duck,卧室的门响起来时,她的心思还在Duck那边,忽略了各处窗帘都四敞大开的事实,直到Eve的一声尖叫把她一个激灵惊回了神来。   她拉开椅子就冲了出去。   Eve已经躲回了幽暗的卧室里,Gabriel追进来,打开灯,见Eve细弱的身影瑟缩在床边,耸着肩,脸埋在手掌里,似藏着什么不愿让她看见。   Gabriel有些慌神,急忙走过去:“对不起,Eve,你还好吗?”   Eve“唔”地应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带几分羸弱:“I\'m okay.”   Gabriel看着Eve掩住脸的样子,不放心,便凑近了来,伸手去握她的手,想把她的手拿开:“你被灼伤了,是吗?让我看看。”   Eve死命抵抗Gabriel的手,身子一个劲儿向旁边躲:“Gabriel!别过来!别看!拜托了!”   Gabriel拗不过,只好放了手,尊重她,同时又免不了担忧:“可是……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了。”Eve又向旁边转了转,大半个肩背都对着Gabriel,“让我自愈就好,你出去吧。”   听到Eve下了逐客令,Gabriel也只好起身出去,她慢吞吞走到门边,又留下郑重一句:“我真的很抱歉,Eve。”   “没关系,这不怪你。”   Gabriel抿抿唇,走出了卧室。   听到关门声之后,Eve终于从手掌里抬起头来,她的额头、整个右半边脸颊,连同脖子右侧和锁骨,都完全溃烂掉了,腐朽的肌肉组织泛着血红,有些更加严重地地方甚至已经发黑,森白的骨骼露在外面,可怖瘆人,并且伴随着难言的剧痛。Eve攥紧了衣角,痛得直淌眼泪,但她宁愿独自在黑暗中隐忍,也不愿叫Gabriel留在她身边,亲眼目睹她这般丑陋的惨状。   谁不愿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在乎的人呢?即使那也许不是真相。   Eve刚刚平复的心又揪紧了。   假如知道她还有这么可怖的一面,Gabriel还有可能接受她吗?   第二十二回   弄伤Eve让Gabriel心疼极了,她从卧室走出来之后,就一个人回到书房里,抱膝蜷在椅子上发呆。她越想越觉得揪心,虽然没有看到Eve的伤口,也能猜到一定伤得不轻,否则Eve也不会在她眼前执意遮盖。这可是夏季的午后啊,那毒辣的日头连她一个常人都躲避不迭,可以想见对于Eve的杀伤力有多大。   小东西现在一定很痛吧……   她的脸在臂弯里埋得更深,实在不忍去想象,却又无法停止去想象。   现在的自己,要是灵力还在就好了,只需动动手指就可以帮Eve迅速治愈,而不必留她在卧室里独自隐忍痛苦。   她忍不住发出长长一声哀叹。   她有很久没这么沮丧了,和Eve在一起的时光太美好,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如今的疲弱无力,现实差点被梦境所击败,于是以这样惊警的一击来回敬。她清醒了,清醒地回过味来,她再也无法保护她的小东西——   在食物贫乏时,为小东西弄来超大杯血浆救急续命是再不可能的事;有了小病小痛时,施两下小法术就为她祛病除灾是再不可能的事;甚至连暗中动点小手脚逗她开心亦是再不可能的事……   在小东西面前,她失掉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原以为她不在乎的,原以为只要有心就足够支撑她们平淡却喜乐的共存,可现在知道了,有心还不够,远远不够,她想要尽可能地给她的小东西更多安全、健康、快乐……想要为她遮风挡雨,将她捧在手心。这些原本都不难做到的,可是现实呢?此刻,她的小东西就躲在房间里淌泪,而她却只能呆坐于此,束手无策。   假如,她当初没有策划那件事,一切就不会变得这么糟!   说到底,全怪她!   全怪她……   她懊悔极了,颓然地将脸埋在两膝之间,手臂无力地垂下去。   一直在地上扬着小脸看她的Duck静悄悄地走过来,舔了舔她垂在近前的手指。   她感觉到指尖的濡湿,于是慢慢歪了头,去看地上的它。   Duck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剔透如凝冻,瞳子这会儿散得很大,黑漆漆的,映着她小小两个倒影。它看她一会儿,就又去舔她手指,一边舔一边叫,就是不走。她听说过猫咪跟着人的时间长了便会通人性,见到主人不开心时会过来安慰,或是静静地陪伴。这让她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将它抱了起来。   “Duck,thank you.”   她用手背轻轻蹭Duck的脸颊,又暖又软的触感,让她心情瞬时就好了许多。Duck舒舒服服地窝在她怀里,在她胸前一片软糯的雪白里赖着不动,彻底把她给逗乐了:“Duck!你这个小色鬼!”   ……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Gabriel敲响了Eve的房门,而Duck跟在她的身旁。   “小东西,我可以进了吗?”   “恐怕还不行……”Eve鼻音很浓,似乎还在哭。   Gabriel看了看Duck,Duck“喵呜”一声,声音里透着坚定,像是在给她鼓励。她于是继续道:“……小东西,我……只是想要陪陪你。”   门中没有传来Eve及时的回应,Gabriel又不自觉地看向Duck。奇怪,她现在竟然在从一只猫的身上寻求支持?   “可是……我现在很丑,很可怕,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你会讨厌我的……”Eve的声音既沮丧又委屈,沉沉的梗在喉咙里,像受伤小狗的哀鸣。   “小东西,你不必担心,形容丑陋的魔鬼我见过无数,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再说,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讨厌你呢?我像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门中又没了动静。Gabriel耐心地趴在门上,等待Eve给她下达通行令。   过了一会儿,门中响起拖鞋踏踏的声响。Gabriel怕Duck受到惊吓,示意它先避开,Duck于是乖乖地走了。   Eve打开门时,依然低着头有所避忌,尽管如此,Gabriel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大片大片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当她的目光触及Eve那些暴露在外的骨骼时,她的心口就像被人生生剜下了一块肉,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她一下子搂住了Eve,搂得很紧,左手害怕碰疼了她,不敢乱动,只用右手轻揉她后脑的长发。   “我真的很抱歉,Eve,我并不想伤害你……”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中蒸起浓厚的水雾。她将脸埋在Eve左侧的颈窝里,那纤细秀致的颈线像一个陷阱引-诱-着她,她侧过头来,在Eve的耳轮和鬓发上落下绵密的吻,以安抚她的小东西,让她不要哭,也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嫌弃。   这个拥抱对于Eve来说,简直是治愈的良药,更令她震惊的是紧随而来的亲吻,她一动都不敢动,任由Gabriel在她鬓边呵出一片湿雾。她的脑海里断了回路,已不能思考,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话:她在吻我,她在吻我……   疼痛忘却了,忧心忘却了,连她自己是谁都几乎忘却了。天地间只剩下一件事:她的爱人在吻她!   她莫非是被爱神眷顾了,因祸得福?还没涌出的眼泪忽然失却了继续前行的动力,纷纷缩回了泪腺之下,不仅如此,心里涌起的甜蜜愈渐浓烈,最终使她破涕为笑。   她就是这样简单的人,这样好哄,想逗她开心很容易。她回拥住Gabriel,把脸藏到Gabriel的肩膀上,然后抿嘴偷偷地笑。   把Gabriel弄哭之后她却自己笑了,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Gabriel,我一点都没有责怪你,你也无法预料我会睡到一半中途起床啊。我相信,假如你能料到的话,你一定会把家里封锁得一星阳光都漏不进来。所以,你无需自责,这是个意外。不要因此而流泪了好吗?”   Eve依然带着鼻音,语气却明显比先前明快了许多。都是那几个kiss的功劳。   得到Eve语言上的谅解,Gabriel心中宽慰了不少。不过,她哭并不是因为怕被责备,她哭,是因为心疼小东西,小东西疼,她就疼,看到小东西眼睛红得兔子一样,她的眼睛也就跟着冒水,忍都忍不住。   “总之,以后我会当心,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Gabriel捋着Eve的长发,已经开始信誓旦旦。   Eve却傻傻地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享受几个香软的kiss呀!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否则必会被当做脑子进了水。   ……   “Eve?”   “Huh?”   “其实,你刚刚为什么突然起床了呢?”   “……糟!好像是为了上厕所……”   “……”   第二十三回   刚把Eve哄乐了,Gabriel继而又充当起了哄孩子睡觉的角色——还有好几个小时才日落,Eve没有睡足,自然是要回个笼的,可是刚刚尝到了甜头的她,还真不情愿就这么放天使姐姐走,于是在躺下之后,趁机捉住Gabriel的裙角,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留下陪我吧……”   颇像小狗的嗫嚅。   Gabriel小心翼翼拨开Eve鬓边的长发,以免它们碰到伤口。她看看Eve可怜兮兮的小鼻子小嘴,心立即就化成了水,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对Eve说先去拿电脑过来,边写作边陪她睡。   抱着电脑端着水回来时,Gabriel一进房门就看见Eve乖宝宝似地在那躺着,心脏不知怎么就软乎乎地胀了一下。   这小东西简直像是剥了糖纸的一块糖果,就在她手边摆着,一个劲儿往外冒着香气,诱她侵吞,可面对着这样纯美的小脸蛋,她又舍不得不多留着端详几眼。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或许就是这样,只适合被欣赏,而不适合被得到。   她默默走到床边放了杯子,努力装出一副禁欲系女神的模样,眼风淡扫,开灯,上床,趴下,掀开电脑。   Eve立即自动自觉地转了转身子,偎过来,抱住了她的小细腰。   Gabriel有点凌乱:这小东西,一定要这个姿势睡吗……   盯了一会儿电脑屏幕,Gabriel愈发觉得旁边这块糖果的甜味快要化进她骨髓里,她在那里脑袋都快挠破了,也写不出一个字来。   小东西,一动不动都这么扰人!   她视线慢慢移向Eve。   小东西蜷缩在她身边,正睡得酣甜。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Eve浑圆的额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如两把白金色的羽扇,小鼻子高高的,小山包一般鼓起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此刻却是依偎在她的身边,为她所独占,动人的睡颜是属于她的,共处的时间是属于她的,相偎相依的温存亦是属于她的。她心里蓦地腾起一股感动来,在Eve毫不知情的此刻,偷偷把这美景据为己有,封进自己的眼里心里,不需经过Eve同意。   灵感就是在这一刻一把抓住了她的心。她转头面对电脑屏幕,绽开一个微笑。   为什么不把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写进她的作品里呢?   ……   心中装着爱,写作也就变得更加流畅起来,待到夜色暗下来的时候,Gabriel的创作终于告一段落。   Eve还没有睡饱,Gabriel便不去扰她,趴在原地伸了个大懒腰,揉揉干痛的眼睛和酸累的颈肩,轻手轻脚起了身,去看Duck。   Duck倒是只挺省心的猫咪,这时候也正弓着小身子,窝在书房的椅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两只的睡相竟然有几分相似。Gabriel会心一笑,不知不觉为这日常琐碎却不失温馨的人间生活所倾倒。   ……   Eve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因为睡得沉,电话铃声响了半天,Eve才从睡梦里醒转,迷迷糊糊地伸手四处乱摸。   Gabriel在书房吃饭,听到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听,便开门进了卧室,打算帮Eve接起来,不过,就在她进门的同时,Eve已经摸到了电话,随手在屏幕上一划。   “Hello?”Eve眼都没睁。   Gabriel见电话已被接听,正准备退出房间去,就在这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从Eve嘴里蹦出来——   “Oh,Adam!”Eve不自觉便勾起嘴角,声音还带着点刚起床的迷蒙懒散,听起来有点像是撒娇,“晚上好啊!”   Gabriel立即警觉了起来,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手不仅没有拉上门,反而向前推了一推,使Eve的声音减少阻隔,更加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你是说,一起出去走走吗?”Eve听到Adam的这个提议,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脖子,甚至一骨碌爬起来,从床头的抽屉里拿了个小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之后,表情显得十分轻松愉快。   Gabriel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手指攥紧门把手,几乎要把它捏碎。   “嗯,当然有时间啊!……”Adam显然又在邀请Eve,而Eve答得毫不犹豫,神色欣然。   Eve只顾着跟那臭小子讲电话,Gabriel在门边站了那么久,她竟然都没发现。Gabriel心里直冒酸水,脸色有点黑,不愿再听Eve与臭小子的对话,一把拉上了门。   回到书房里,Gabriel拎起叉子,继续刚才只吃到一半的饭。Duck也正在椅子边,埋头在盆子里吃猫粮,专注得很,她走进来,它一下头都没有抬。   可是她却无法像Duck一样吃得那么香了,塞了一口肉酱面在嘴里,嚼了两下,立刻吐了出来。奇怪,这面莫名其妙地发酸,刚才竟没觉出来,难道这么快就变质了?她意兴阑珊,甚至有点憋气,重重地撂了餐具,“咣当”一声,吓得Duck浑身一抖,急忙抬起头来盯着她。她哪有心思注意Duck,喝了几口凉水,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发起了呆。   这个小东西,一听到Adam要约她,立即跑去照镜子,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   还有,那臭小子一约她,她就立刻答应,见饵就咬上钩,也太没原则了吧!   Gabriel想来想去,发现最近Eve和Adam约会的次数的确是过于频密,反观自己,倒是很久没跟Eve出去过了,大部分时间她都忙着赶稿子,一到晚上就困得不行,也没有剩余的精力再去陪Eve熬夜。就这么一个没看住,小东西就被别人钓走了!   Gabriel又气又沮丧,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在气Adam的图谋不轨还是Eve的意志不坚,又或者根本就是在气自己的疏忽大意。Eve对谁都那么掏心掏肺地好,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应该毫不费力,她又那么单纯,究竟能不能看出对方接近她的真实目的都是个问题。   Gabriel对Adam的敌视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由他而造成的危机感时不时便如浓云压顶,可她竟然一直在默默纵容,他三天两头地约Eve出去,每次Eve回来后都是无一例外地说没有其他人,只是他和她。那臭小子安的什么心,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Gabriel心里的火越烧越烈,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Duck吓得眼睛都直了,仰视着这个脾气貌似有些暴躁的新主人,敏感的它渐渐觉得主人身上似乎拱起了一团火焰,它离她尚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觉出一阵炽烈的烘烤,在这之前,它从没遇到过一个人类会有这样的特性,因而有些惧怕,一顿饭都没敢吃完,就急忙躲去了墙角。   Gabriel并没有注意可怜的Duck,一心全在Eve那里。她决定了,就算被Eve埋怨自己小心眼也好,无理取闹也罢,今晚必须要阻止Eve与Adam一同外出,若Eve执意要出去的话,那她就豁出去不眠不休,只要Eve身旁不再是那个臭小子,那么Eve无论想去哪里,做什么,她都奉陪到底!   她三步两步跨出书房,来到卧室门前,猛地拉开了门,这时Eve却刚好在门边,正要伸手开门,两个人都吓了对方一大跳。   “Gabriel,你干嘛啊!”Eve捂着心口直笑,“要吓死人吗?”   Gabriel回过神之后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面色有些发冷,雷雨之前的阴空似的,深邃的绿眼睛同样在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冷光。   “要跟男人出去约会,很开心?”   这话有点突兀。Eve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迷惑地看着Gabriel:“Pardon?”   还敢在她面前装蒜?!Gabriel心里更加窝火,却尽力在克制,她虽然生气,却依然不愿对Eve发火。   “看样子,又要和Adam共渡一个美好夜晚了?他倒是会选,今夜月色不错,散散步,看看月,顺便来点尖货勾搭勾搭美女,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好的!”   冷嘲热讽到最后,Gabriel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嫉妒Adam的同时,她也有些恨自己,怎么就不和Eve是同类?她这么在乎Eve,偏偏跟Eve就是这么不合拍,吃,吃不到一起去,时间,时间是颠倒的,漫漫人生,能一起做的事还能剩几件?日子一久,Eve自然而然会倾向于Adam,毕竟和同类在一起,乐趣会更多。   这么一想,Eve也真的没什么错,而她现在却对Eve冷着脸,这又算什么呢?她有些泄气了,而心里的不自在依然没有减少,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全都拥堵在那里,几乎要憋出内伤。   Eve当然看出了Gabriel情绪的异常,可她对这异常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和他共渡什么夜晚呀?我又没说要和他出去。”   Gabriel听罢一怔,眸子接着又是一亮。   “怎么……难道他没有约你?”   调子高得出奇,仿佛刚刚听说的是一条类似于“你中了五百万”之类的消息。   “约是约了,但我没答应呀。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可没有有求必应的义务。”Eve耸耸肩膀,看着Gabriel,一脸“简直大惊小怪”的表情。   Gabriel眉心立时一松,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捧住了Eve莹白的小脸蛋,轻轻搓着,眼底浮起一抹浓浓笑影:“小东西,你竟还有这觉悟?”   “怎么没有?”   Eve仰着脸,任由Gabriel温暖的掌心将自己包裹其中,那滑腻的触感,透着一种梦幻似的暖融,揉搓在她的脸上,却也揉搓在她的心头,把她的心揉得一阵阵发软。她不禁要多想一些,Gabriel这亲昵的举动代表什么,眼底的笑又是代表什么,因她倾慕于她,所以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些答案,期待从每一个小细节里寻出爱的回音来。   “Gabriel,你刚刚是干嘛,不高兴看到我跟别人出去啊?”   Eve这话问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她狡黠地眨着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却忘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暴露了她的意图。爱是最会令人变傻的东西,一碰到这个东西,所有的小心机都会失灵,长久以来的那些隐秘的心意,或深或浅的试探,都如即将离弦的箭,呼之欲出。   “是啊,我不高兴。”   Gabriel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分认真的神色。   “那个Adam总这么缠着你,我就是看不过眼!”   Gabriel用力凝着Eve,碧绿的瞳仁漂亮得耀眼。Eve怔了怔,得到这样一个戳心窝的回答,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假如Gabriel的回答是没有,那么她直接选择失落失望这个反应就可以了,可是现在,Gabriel却承认她真的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吃醋了,嫉妒了?如果这个理解正确,那么,是不是还可以进一步理解为,她其实也挺喜欢她的?如果这些命题都为真,那么她又该怎样反应呢?她觉得,她可能会幸福得昏过去的,因为在此刻,单是看着Gabriel的眼睛,听着她的声音,她的心跳就已经快出天际了。   “那……那……你想要怎样……”   Eve紧张得有点结巴,还被Gabriel覆在手心里的脸颊甚至开始冒起了热气。   我想要怎样?   这个问题在Gabriel的脑中炸开,她眸子闪了一闪,似乎是有某种情绪差点爆发出来,却又被一下压抑了下去。   她的眼神从Eve脸上转开了,转向了左边,仿佛盯了一眼门框之类的什么东西,却又仿佛只是把眼神投向了虚无之中。她嘴唇动了动,分明有话要讲,可是努力了半天都没说出口。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明朗的答案,却还在犹豫,似乎还有什么想要等一等,再等一等,可心中激荡的情感又催促着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她捧着Eve脸颊的双手松了劲,一点一点向下滑落,眼睛里的光芒不再如之前那般闪耀,而是变成迷茫的失焦。她再次看向Eve,对上Eve那充满紧张与期待的眼神,心情再次有了触动——她是能够看出Eve眼神里的期待的,那是一撮火焰一般的情绪,正在Eve一双瞳仁的中心喷薄跳跃。她隐隐地觉得,Eve正是在期待她此刻心中那个明朗的答案,她应该说出口,而非继续让它在心中独自溃烂、让Eve的期待变成失望。   在说与不说的博弈之间,“说”的那一方渐渐占了上风。她与她,接下来会变成怎样,全在她一念之间,或许说出口,就是一场皆大欢喜。   正是Eve的眼神给了Gabriel鼓励,让她在差点打了退堂鼓的时候又重新下定了决心。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在重新睁开眼睛的一刻,忽然低下头来,用力吻住了Eve。   第二十四回   Gabriel柔软的唇瓣压上来的那一刻,Eve顿觉全身的热血都涌到了头顶上,细弱的血管一时承载不了这么多血液的凝聚,突突地激跳着,即将爆炸一般。她头脑一阵阵地发着昏,几乎就要站立不稳,两手下意识地攀上Gabriel的腰身,捏住了薄薄的棉质布料,弯曲的手指关节抵着布料下的肌肤,果冻般弹软的触感萦绕在指尖,透着令人醉心的温度。   很久很久,Gabriel就这么捧着Eve的小脸,双唇压在Eve的唇瓣上,不敢畅快呼吸,亦不敢乱动,仿佛这一吻就是一个不可亵渎的仪式。她还不大懂得要怎样亲吻得更加深入,甚至也没有动那样的心思,她吻她,不是为了情-欲的发泄,她只是被内心里一股激流涌动着,觉得非要这样不可。这就是她的答案,关于“我想要怎样”的答案,她想要的,是一份安定的心情,是关于“我爱你”与“你属于我”的安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其他人打扰的坚不可摧的安定。她不在乎她的世界有多么狭小,就算只剩下两个人,只要另一人是Eve,她就会很满足很满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她们彼此的呼吸,Eve这时忽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Gabriel有点诧异,这才与她分开来,双手却依旧捧着Eve的脸颊,微微低了头,看着她。   Eve的脸红扑扑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垂着眸子不好意思抬头。不过,Gabriel那双眼睛可是不一般的,冷厉时如尖锋利刃令人无能消受,情浓时,那灼人的目光依然会令人避无可避。Eve的脸颊越来越热,抿了抿嘴,只得把头埋进Gabriel的颈窝里,一句话也不说,犹是吃吃地笑个不停。   Eve的发丝把Gabriel脖子搔得痒痒的,弄得Gabriel不得不耸起了肩膀。她低头看着Eve,小东西像只攀在她肩上的小猴子,可爱得紧,让她情不自禁屈起手臂来,把Eve抱了个满怀。   “笑什么啊,小东西?”Gabriel被Eve停不下的笑弄得很无奈,可她没发现的是,Eve的笑其实早已感染了她,她自己也是一直在微笑着呢。她偏头,靠在Eve耳畔,与Eve静静相拥。她是一动不敢动的,因为这一刻,她的心房被蜜糖灌了个满盈,动一动恐怕就要溢出来了。   “笑是因为,嘻嘻,我高兴……”Eve紧紧搂住Gabriel的脖子,扭过头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Gabriel,你真坏。”   这评价可就冤枉了。Gabriel斜了一眼还在自己脸上小鸡啄米的Eve,“我怎么就坏了?”   “你吻我了啊!我本来就喜欢你,这样一来,我可就彻底陷进去了!可是你这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搞清呢!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其实根本不喜欢我的话,那我可不干!我,可是会吸血的哦!”Eve用手指戳着Gabriel左边的心口,恶狠狠“恐吓”她。   Gabriel盯着Eve纤细的小指头,忽然就觉得Eve这小丫头真跟她这手指头一个样,素白纤细,看似脆弱无力,实际上却真的一下下都能正戳她心窝里。直到这一吻过后,她才恍然发觉,其实Eve早已是她的心尖客,Eve哪怕是无意中跺个脚,在她的心上也能掀起一场大地震。   她忽然一把攥住了Eve的手指,继而握住了她的整只手。Eve抬起头,投来的眼神里莹着碎钻般的星光。   Eve的手还被她攥在手心,她歪了一下嘴角,用力一按,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把自己一下一下剧烈的心跳通过她的手传给她,让她好好感应,就差把心掏出来让她看。   Eve虽早知道Gabriel的身材是很不错的,但对于那些“料”的真实的触感,也不过就是在脑海里想象过几次而已,并没有助她做好多少心理准备,因此如今突然陷入这实实在在的软糯之中,她第一时间就把脸颊羞了个滚烫。果然,要论起“流氓”的程度,她还是比不过“手到擒来”的Gabriel。   “Um,Gabriel……”手上的触感实在太好,好到她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Gabriel微低了头,几乎要顶上Eve的鼻尖,空着的那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Eve脸颊上嫩滑的一层肉皮,宠-爱地看着她:“那你猜猜看,我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   Eve大剌剌翻个白眼:“那还用问,一看你这个样子就不是啦!我那么好看那么可爱,我猜,你一定早就喜欢我了吧~”   ……   Gabriel晚饭没怎么吃好,于是又烤了个草莓蛋糕。   整个晚上,Eve都像只小狗一样跟着Gabriel,Gabriel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所以烤蛋糕的过程中,她也就自然而然在旁边帮忙。   蛋糕放进烤箱后,Eve从Gabriel身后搂住她的脖子,小脸埋在她的颈后,又啄又蹭:“Gabriel,干嘛大晚上的做蛋糕啊,不怕胖嘛?友情提示,你现在已经不是吃什么都不会长肉的天使了哦。”   Gabriel反手勾住Eve的腰,微笑着朝后侧了侧头:“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做个蛋糕庆祝一下啊!大不了明天晨跑多跑十分钟。”   Eve嘻嘻笑着问:“什么重要日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Gabriel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我真的不知道诶,Gabriel,告诉我啊!”Eve用头顶在Gabriel后脑勺上蹭啊蹭的,把她的头发都蹭乱了,“快告诉我啊!快告诉我啊!”   Gabriel早看穿了Eve那点小心思,知道Eve不过就是想听她亲口说“因为今天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日子啊”之类的话,让自己的小心脏再甜蜜一回罢了。既然如此,她也乐得成全Eve的小渴望。   “真想知道吗?”Gabriel转回身来,面向Eve,很认真地把她脸颊旁的长发一缕一缕别到耳后。   “嗯!”Eve笑容甜甜的,周身又开始散发糖果般的诱-惑。   Gabriel看着这样的Eve,她的心忽然就颤了一下,原本想要说出来哄小东西的话,也停在了她的喉咙间,止步不前。她的语言多么苍白啊,面对这个迷人的小东西,倒不如用行动来得实在!所以她暂时咽下了要说的话,取而代之的是又一个深吻,手掌托在Eve的后脑,用力将她压向自己,仿佛不用力逮住她就要跑掉似的。   蛋糕烤好后,Gabriel端着它走进客厅,Eve自然又是颠颠地跟在后面,顺手替她解了围裙。   Eve穿着未过膝的小短裙,叉着腿坐在沙发扶手上,晃着小腿,看Gabriel切蛋糕。   Gabriel忍不住往Eve那边瞥了瞥,差点瞥见裙底那一抹将泄未泄的春光时,又急忙转回了视线,扮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切她的蛋糕:“咳咳,Eve,好好地坐沙发上,不要这样坐没坐相的。”   “哦!”Eve乖乖应允,从扶手上斜着身子一滑,直接滑到了沙发里,随手捞起地上的Duck,抱在怀里,伸出小手指放进Duck的小嘴巴里,喂它吸吮,“嘻嘻,果然还是天使懂礼仪,有教养,怪不得Gabriel举手投足都这么贵气啦!”   Gabriel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不过,好遗憾啊,这么有纪念意义的蛋糕,我却不能和你一起吃……好没气氛啊!”Eve看着已经切好却没她份的蛋糕,一脸的苦闷沮丧。   Gabriel双手背在身后,走过来,轻轻刮了一下Eve的小鼻子:“有天使姐姐在,怎么会让小东西失望呢?”   “吼?”Eve眼睛一亮,整个人直了起来,“难道有惊喜给我?”   Gabriel挤了挤眼睛,默认,走到冰箱前面拉开门,从里头摸出几个小玩意来,举到Eve眼前:“呐,小馋猫。”   第二十五回   Eve往Gabriel手中一瞧,“扑哧”一声便笑了。原来Gabriel不知何时悄悄为Eve做了几支血冰棒,不同的却是,血冰棒的外形个个都精致可爱,有长耳朵兔子,圆滚滚的草莓,还有形态逼真的玫瑰,连一层层剥落的花瓣都做得精心别致。Eve接过血冰棒,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赞不绝口。   “Gabriel,你什么时候做的?竟然瞒过了我!”   Gabriel只是笑而不语。有些事就是要神秘一些才有趣,说穿了就会变得太现实,失去该有的情调。   “这下开心了没?”   “开心了开心了!”Eve放掉Duck,从沙发里跳起来,一下子扑住了Gabriel,把她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连Eve自己恐怕也没有注意到,自从认识了Gabriel之后,她似乎变得越来越孩子气——这或许是要归因于Gabriel的宠-溺和娇纵的。   “才几支血冰棒就让你开心成这样,也太容易满足了吧。”Gabriel轻轻拍着Eve脊背,笑着直摇头。   “谁叫这是你做的啊!”Eve在Gabriel耳畔狠狠嘬了一口,“我太喜欢了!”   “啊,待会儿要化了,我吃一支,其他两个冻起来先!”Eve站在冰箱跟前,举着三支血冰棒,却又犯了难,“可是,吃哪一支好呢……”   Gabriel已经窝在沙发里端起盘子准备开吃了,看见Duck在四周晃来晃去的,一时高兴,也给它加了一把猫粮。   “就红玫瑰吧。”Gabriel替Eve选了出来。   “好好好。”Eve每次一遇到选择困难症就特别特别听Gabriel的话,因为Gabriel帮她做出的选择简直就是救赎。她把玫瑰叼在齿间,一手拿着兔子和草莓,另一手去开冰箱门。   放好冰棒之后,Eve舔着红玫瑰偎了过来:“恋爱第一天快乐,Gabriel!”   “The same to you.Eve.”   这支血色玫瑰之妖冶魅惑世间少有,Eve随手放在唇边,与她苍白胜雪的肌肤是那么相衬。Gabriel心中一动,拇指在Eve唇上轻轻一抹,抹出一片鲜红。   “Eve,有人说过你特别美吗?”Gabriel露出一个动情的微笑。   Eve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有啊,Adam就说过。”   这话刚说完,Eve就后悔了,而且是大悔特悔,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尤其是看到Gabriel脸色僵了一下之后明显有些阴沉的那一刻!   Eve啊Eve,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好端端提什么Adam啊!   “对不起,Gabriel,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想多……”血冰棒也不敢继续舔了,颤巍巍拿在手里,声音弱得像蚊子,还是没吃饱的蚊子。   Gabriel没有发火,用力捏了几下叉子,硌得手指头生疼,算是把心头那股没来由的酸涩给发泄得差不多,她知道今晚是个重要的夜晚,不能让任何无谓的任何事叨扰到她们的美好。   “没关系,”她笑笑,“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至于其他人嘛,他们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是是是。”Eve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   “而且……越多人喜欢你,才越证明我眼光很好啊……”Gabriel翻着白眼,尽力想出一些安慰自己的话,同时也顺便给Eve个台阶下,“是不是啊,小东西?”   Eve却是一脸郑重,甚至还有点诚惶诚恐,那小眼神儿,弄得Gabriel都有些心疼了:“Gabriel,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   “我知道。”Gabriel笑着捏捏Eve的小下巴,岔开这个不甚愉快的话题,“快吃吧,再不吃要化了,会很浪费。”   ……   恋爱之后的日子,与恋爱之前其实也没大差别,恋爱之前她们就已经很相亲相爱了,现在无非就是更相亲相爱一些,相亲相爱得明目张胆一些,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相比之下,有大变化的是Gabriel的小说,与Eve恋爱之后虽然整天甜腻腻的,所幸并没有影响她写作的进度,反而由于心情很好精神充沛而进展神速,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的下卷已经完成了一半,于是开始计划着在文化出版界造成点什么影响。   作为一个在人间摸爬滚打了上千年的老吸血鬼,Eve也是颇谙出版集团门道的,在这一点上,对于Gabriel帮助很大,她列出了几家比较正统的出版商,让Gabriel从中选择。Gabriel直接就选了一个市场占有率最大的K集团,并不是对自己的作品有多么高的自信,而是因为她觉得如果被最好的商家拒绝之后,她还有很多次级的选择;假如一开始就选了一个不尽人意的商家,也很不幸地被拒绝了,路子岂不越走越窄?而且万一这事儿传到她以前那些同僚们的耳中,也忒有些丢她的老脸了。   过了几天,Gabriel还真跟K集团的编辑联系上了,双方通过社交账号进行沟通,对方在了解了她的故事梗概之后,表示很有兴趣要看一下上卷。   现在的网络世界这么发达,Gabriel本可以直接发个电子版过去的,不过,以Gabriel这么多年在人间当值的经验来说,她知道人类中的人性泯灭者是数不胜数的,而她却无法分辨出此刻在网络另一端与她chat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会不会只是个图谋不轨的骗子。所以,出于谨慎考虑,她还是约了个工作日,去对方的办公室面谈。   结束会话之后正是下午,Gabriel觉得有几分疲倦,暂时不想继续写作,正巧Duck蹿上了书桌来,她便顺手俘虏了这只小毛球,一边用梳子给它梳毛,一边刷着主页。忽略掉几条明星花边、新片预告,重点留意了一些国内外重大新闻和战事报道之后,她觉得这个对比鲜明的世界格外荒谬。这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不同立场的媒体每天争先恐后地发着不同的声音,却没有一个能够反映出这个世界的真实样子,他们每一方都在极力鼓吹只有自己的理论才是正确的,反而把世界割裂成了不完整的碎块,让人们误以为这一块或那一块就是整个世界,其实还有更多更多东西,是他们无法接触到,甚至“不允许”被知道的。   原来她不做神使很多日子了,依然还是这么容易愤世嫉俗。她自嘲地笑了笑,撸撸怀里的小毛球,忽然很感激它的到来——这个世上能让她觉得百分百无公害可信赖的,也就是Duck和Eve了。   刚刚准备和“虚假世界”拜拜的时候,她的眼球却被吸引住,再也挪不开——有着巨大吸力属性的,是一个短视频,光看题目就已经很让人羞羞了——“教你如何花式接吻”,看得她心里一动。她迅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确不算是个合格的情人,别提花式了,她连一个“式”也不会啊,到目前为止,她和Eve的kisses,即使是情最浓时,也都是淡若水,恐怕连小学生都要比她强。本来嘛,要从一个洁身自好的神使变成一个要拥有七情六欲才算得健全的人类,的确是需要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的,她以前只是一个独立个体,不大重视这方面而把这个过程无限放宽也是情有可原,可现在不同了,她既然已经和Eve确立了关系,那就要尽力而为,不仅是因为她真心想要好好满足Eve的每一个需求,而且,她在各方面都努力做到最好也是给诸如Adam之类的人一个无声的警告,便于让他们知难而退。   趁着Eve还在卧室熟睡,Gabriel点开了视频,当然,看之前没有忘记遮住Duck的眼睛,毕竟,少儿不宜嘛。   视频的画面很干净,做示范的男主女主穿着纯白背心,神情恬淡,即使亲吻的方式一个比一个缠绵悱恻,也并没有情-欲充斥的污浊感,男主女主没有多么光艳的容貌,却把每一帧都吻成了一幅画,或凝视,或垂眸,眉梢眼角都是含情脉脉,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这样温情的画风里。   Gabriel静静看着,与其说是学习,倒不如说是欣赏,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连亲吻这件看似本能的小事件都这么值得探索研究,而这世上,能够为了爱人而专程学习亲吻的人,恐怕不多吧,很多人只专注于自己一时的发泄,并不关心伴侣是否有享受的体验,更何谈把亲吻当作艺术品来赏鉴,当作一门功课来研修,这样的人,在常人眼里大概不是神经病,就是闲得难受。   就连Gabriel自己,假如不是恰巧看到这个视频,又恰巧反省了自己的话,恐怕也不会想到要认真对待这件事的。不过,现在既然看到了,那就认认真真学起来好了。   她把这段视频循环播放,由于过于关注片中演员嘴部的运动,有时看得入神,难免自己也不由自主跟着动起来,她发现以后,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依然坚持不懈捂在Duck的眼睛上,直到Duck觉得不安,开始在她怀里躁动起来。   Duck刚开始抓她手的时候,她认为可能是手劲有点大了,弄得它不舒服,后来发现它持续地闹,便猜测它是不是饿了,于是抱着它到食盆跟前,倒了一碗猫粮,正伺候着小家伙时,Eve却在这时睡起来了,揉着惺忪的眼睛直接就摸进了书房里,对着Gabriel撅着屁股的背影慵懒甜腻地叫了一声。   Gabriel回头,刚想应一声Eve,眼睛却瞟到了桌上的笔记本,而那段视频里的男女主,还在敬业地一遍遍示范着……   Oh God!   Gabriel的脸轰一下就烧着了。   如果被Eve发现她在看这种羞羞的视频的话……   这个时候,她应该霍然站起,蹿到桌前,一把扣掉电脑盖子,可是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中,她却已来不及了——   就在她看向电脑的同时,Eve也被视频里不算很大声却依然清晰的背景音乐吸引了注意力,眼神随意往屏幕上一瞟,就,再也没有转过来。   完了完了!她的禁欲系形象啊,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复存在了!   Gabriel绝望地遮起了眼睛。   第二十六回   转头盯了屏幕三秒钟之后,Eve索性整个人都趴了过去,在连续循环了三遍视频之后,抱着电脑若有所思。   Gabriel尴尬得脸红脖子粗,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还是走到Eve面前,“啪叽”合上了电脑。   “那个……咳,小东西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啊?晚饭后想去哪里呢?看电影,还是Shopping?我记得洗发水好像不多了……哦对了,那天看到一条发带很漂亮,应该很适合你,不过当时提着Duck着急回家,没来得及买,不如我们再去看看?……”   为了分散注意力,Gabriel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只希望Eve只顾着思考她提出的选择题,速速把刚才视频的事儿忘光光。   “好啊,那我们一会儿就去逛逛看!正巧我也想买件外套,天气要凉了嘛!”Eve乖巧地说。   “嗯嗯嗯嗯!”Gabriel连连点头。好庆幸啊,Eve真的没有提那个茬儿了!她的努力奏效了!噫嘻嘻!   “可是,Gabriel,你刚刚为什么在看那个视频啊?”   “……”   ……   傍晚时分,她们如约走进了商超。   Gabriel手里拿着个冰激凌在舔,另一条手臂被Eve紧紧抱着,像挂着个拖油瓶,走到哪里拖到哪里,有点重。   不过,这可是幸福的重量,Gabriel不但不嫌弃,还乐得颠颠儿的,恨不得就这么挎着Eve绕地球跑个两圈半,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恋爱了,尤其是要给那个抛弃她的God好好看看,她的小媳妇儿究竟有多么漂亮多么萌,让他知道他的抛弃对她造成的影响是多么微不足道,她在人间过得有多么逍遥自在,气死他!哼!   两人的第一站自然是时装区。   Gabriel老早就发现Eve对于服装很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她并非流行什么就穿什么的那种人,在地球上渡过了如此漫长时光的她,对于适合自己的风格再清楚不过。   Gabriel曾见过她的衣柜,在那之前,Gabriel常以为,以她的性格,衣服应该会是花花绿绿的少女风,就算不那么色彩缤纷,也一定少不了蕾丝花边、缎带褶皱之类的小细节,直到真的见过之后,才发现Eve其实更偏爱纯色、简洁的设计,她的衣柜里,连格子花色都很少见到。用Eve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衣服绝不能过于漂亮,那会喧宾夺主,反使人本身的光彩被遮掩了去。   衣服的风格很大程度上才是一个人真实内心的写照吧,Gabriel时常想,Eve虽然性情天真烂漫,可毕竟也是历尽沧桑,内心深处,总归是要有那么一点恬淡清远的,或许这就是风景赏透后的返璞归真。精美华丽有千百种,可无论怎样美,都终有一天要过气,而简单舒适则是永恒的,适用于任何一个时代。   “Gabriel,这件好看吗?”Eve挑了一件短款小牛皮外套,在身上比了比。   Gabriel略略打量,点点头。可爱的女孩子打扮得酷酷的也照样惹人爱。   两人出众的外貌引来周遭顾客纷纷注目,自然也引来了导购员殷勤的服务,她看Eve手里拿着一件颜色素净的小皮衣,便一连拎了两件花哨的少女装,极力推荐。   Gabriel悄悄看着Eve,的确,Eve那小脸蛋鲜嫩水滑得像是新剥壳的蛋清,怎么看怎么少女,这些凡俗人等当然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啦!小东西啊小东西,你可真会唬人,嘻嘻!   Eve对于那两件少女装,是有些抗拒的。女人抓住青春的尾巴装几年嫩的大有人在,可是,让一个千八百岁的“老”女人再穿少女装……Eve自己都禁不住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不要了吧……”   导购员颇有些诧异和惋惜。这么俊俏一姑娘,偏爱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老气!人家这般大的女孩,但凡有点姿色,哪个不拼命往身上捯饬,唯恐自己的美被埋没掉!这位倒好……   不过么,这女孩有时候的眼神和举止,倒真又显得有些老成,带一点与外表不符的沧桑感,莫非,实际年龄不小了,只是保养得好?   在导购员暗中猜测的时候,Eve已经进了试衣间,手中拿的当然是那件小皮衣。Gabriel啃着蛋筒在外面等,怎么琢磨怎么有趣——Eve这个人吧,说起来也奇怪,很多事情上她都有选择困难,可是在某些方面,又变得格外有主见,真是个复杂的人呢。不过,无论怎样,她都喜欢!   等着Eve的时候,Gabriel自己在衣架旁边闲逛,眼睛余光也不知扫在什么地方,忽然就觉得有个人影一晃。   她急忙抬头,四下里扫视一回,却没有任何发现。这时,Eve恰巧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在Gabriel面前转了转。   “怎么样?”   Eve在服装区一直都是刻意避开镜子的,其中缘由,Gabriel自然明白。   “不错呀,小东西,很衬你身材。”Gabriel走过去帮Eve做细微整理,整理好后,Eve悄悄把手提电话递给她:“拍张照片我看。”   一旁的导购员不明所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试衣服却不照镜子,难道真的看不见镜子在哪?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提示一下,于是指着墙上位置明显的一面试衣镜:“镜子在那边。”   Eve礼貌地笑了笑,转过头,依然对着Gabriel的镜头,一步没挪。   导购员:“……”   拍完照片,两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觉得效果不错,加上店铺也快到时间打烊,便决定买下这件。   “走吧。”Eve拉过Gabriel的手来,看了一眼她腕表上的时间,顺便偷偷亲了一口她的手背。   “调皮!”Gabriel立即掐了一把Eve滑嫩的脸蛋,几乎要掐出水来。   Eve咯咯地笑着,倚在Gabriel身上,Gabriel搂了她的肩膀,顺手接过盛衣服的纸袋,帮她提在手里。两人顾着亲昵,自然都没看见,身后不远处,从一排衣架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幽灵般的黑影。   “Gabriel?”Eve边走边问,“你说,导购员推荐的那两件衣服,我穿上会不会好看?”   Gabriel立刻回答:“当然会啊。”   “切,你都没看到,就直接夸,油嘴滑舌!”Eve又轻戳Gabriel心口,语调带着娇嗔。   “虽然没看到,但我有想象到啊!之所以没让你试,是因为怕它们穿在你身上太漂亮,你万一真买下来了,以后穿出来又要吸引不知多少狂蜂浪蝶,那我可怎么办?所以趁早把这种事扼杀在摇篮里啦!”Gabriel做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杀气腾腾。   Eve“扑哧”便笑了:“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啊!”   “是啊,谁叫你这么好。”   她这可是真心话。Eve这么好,而她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够好,盲目的自信等于狂妄,她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落难天使,有什么资格狂妄?   Eve心里却是一甜,手指扣着扶梯扶手,不说话了。   电梯很快把二人送至一层,走出商超,Eve忽然停了下来,很认真地问Gabriel:“我真的让你那么没有安全感吗?”   Gabriel怔了一下,“呃……不是你让我没有安全感,可能,是我太清楚自己不够衬你吧?……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够好,还偏要赖在你身边不肯走,因为真的舍不得……”   Gabriel话还没说尽,却忽然被堵在了喉咙里,双唇传来清凉而柔软的压迫感,是Eve主动吻住了她!   这一吻来得突然,Gabriel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过于迫近而至于朦胧的视线中,Eve却是好好地闭着眼睛,投入而沉醉。   唇上有濡湿的感觉传来,是Eve,温柔地轻吮和舔舐之后,竟以舌尖的绕指之柔急切攻陷,在Gabriel毫无防备的震惊中,一路探来,打破她的固守,勾去她的胆怯,与她融在一处浑茫中,不分彼此。   Gabriel起初被Eve弄得有点懵,渐渐地,她发现Eve似乎是在先她一步实践那些从视频中感悟到的acquisitions,尽管是最基础的一种,也稍显笨拙,却足以让她心旌动荡,在这辉芒掩映的天幕之下羞涩到满脸焦热,却又欣喜痴狂。   当二人终于分开时,Eve仰头对Gabriel道:“现在,有自信了吗?”   Gabriel却只剩了呵呵傻笑。   “Gabriel,这个世上只有你有这样的待遇哦,所以你看,你是不是很独一无二?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一次都没有再应Adam的邀请了,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我为什么还要因为别人而让你不开心?不要再乱担心了,我这辈子只属于你一个人,放心吧,没有人能拐走我的!”Eve就差没拍心脯保证。   看着Eve自信的小脸,Gabriel缓缓绽出一个温暖的笑。她不知道前路会如何,至少此刻,她真的安心了。爱的感受是相互的,她能够感应到Eve待她的真心真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既然相信她的爱足够深厚,何不同样也相信她有能力保证自己可以排除任何他人的打扰?更重要的是,自信从不是他人的施舍,而在于自己的努力,假如她已足够优秀足够强大,自然会拥有不战而退敌之力,那时候,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走吧,待会儿如果撞见什么反同人士,被他们追个七条街,可就不妙了。”Gabriel拉起Eve的手,向停车处走去。   而此时,就在她们的身后,又是那个黑影闪现在角落里,那人俊美的脸庞与Eve同样苍白,即使一双眼睛隐在墨镜之后,抿紧的薄唇依然透露出他的恼意。   “难怪最近突然疏远我……呵,还真是够绝情呢。”   第二十七回   已是夜半,汽车入库之后,Gabriel携Eve漫步穿过毯子似的草坪。   月色疏朗,在大地上漫染一片霜华,周围的一切景物都那样柔和,像笼着纱,蒸着雾,间有清风相送,同样的软,绵,不再有盛夏里那扎人的烘烤,凝着微凉,倒有几分活泼隽永,轻灵无着。   这样的风与月,把人的心也拂得轻软,Gabriel一路以来都在惦念Eve那个主动送上的亲吻,心中一回三转,摇曳个不定。她一路走,一路去瞧身旁之人,只见Eve的长发在月银之下泛着一层奶白,肌肤通透如玉,小小的一张精致脸孔上,深邃瞳子掬着星月倒影,颇似个坠入凡间的精灵。这般容颜,清修,无害,却最是动人,Gabriel久久陷在浓烈的痴醉里,不能自拔。   钥匙□□锁孔,门打开,本该是一片浓黑的客厅里,此刻却漫着一缕波光般的月色,光亮的源头追溯至窗前,窗帘敞开了一条缝,月色便趁机挤了进来。这许是Duck离开窗台时所留的痕迹。   窗帘漏光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一点不能大意。Eve走到窗前,将窗帘合起,一抹纤细的剪影一闪,便隐于黑暗中。回身却撞上一个馨软清冽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腰身一紧,已被对方牢牢禁锢,后腰抵在窗台,并无半步退路。   “Gabriel……”   Eve默默笑了,几乎是本能一般地向前倾了身,与Gabriel依偎得更加紧密无间,同时抬起头,迎接Gabriel压下来的软唇,如同一块甜糯的软糖就这么落入她的唇齿之间,下一秒就要化入她的心里去。   Gabriel这回是上满了发条,全力发起了反攻,Eve在她的怀里几乎要被揉捏成碎片,双唇被她毫不留情地吮着嗫着,一片火辣的微痛。   Eve自然也是不手软的:你这样待我,我更要加倍地还回去!她的双手利落地掀起Gabriel扎在腰间的衬衣,一路不忘逗引地向上探索,摸到那微微硌手的内衣扣子时,一刻也没犹豫地解了开来。Gabriel顿觉胸口一松,不禁放开了Eve已有些红肿的唇瓣,惊诧地低喃了一句:“Eve!”   黑暗中,Eve的笑容有点邪。而Gabriel看不到,她只知道,自己的腰腹和前胸渐渐地有些发凉,衬衫随着Eve手臂的抬高而一点点向两旁蜕去,如同某场序幕被拉开。最后,Eve将她的衬衫向她背部轻轻一拉,她的一双平滑肩膀也终于暴露在了空气中。Eve善于夜视的眼睛将Gabriel完美的轮廓上上下下地摩挲着,那奶白色的肌肤彷如难逃的魔咒,诱她沦陷。她鼓起勇气,褪掉Gabriel胸前最后一丝遮挡,映入眼眸的起伏山峦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抬头,看进Gabriel眼中的碧海,那分明汹涌的潮汐立即将她吞没殆尽。她看得出那难以抑制的渴望,如一只寻觅的手。所以,她亦伸出手去,与那寻觅之手相接相握——   她要赎了那渴望。   碎银般的月光之下,Gabriel坐在窗台之上,如一座镀银的女神象。   Eve站在她面前,将头缓缓埋进她的胸口。   当Eve的舌尖触及那抹幽暗时,Gabriel全身都绷了起来,双手不住地揉着Eve的发,双腿难以自制地踢着窗台下的墙壁。她从未体会过这样骇人的快意,从末梢向全身的神经线猛烈侵蚀,弄得她兵荒马乱,进退维谷,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下喉中即将破茧的低吟。最后她不得不向Eve求饶,求她停下来,放她一马。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七情六欲,她总算懂得了它们的可怕之处,懂得了为何凡人很难挣脱这些困扰与束缚。这实在是一种太过令人沉醉的体验,当它进行时,明明难以承受,可过后你又会怀念这种近似折磨的快意,而最多在三次过后,你就会上瘾,因为忘不掉,所以戒不掉。   ……   与K集团约定的工作日很快便到了。   这天,Gabriel起了个早,第一件事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晨跑,回家之后冲凉、吃早餐,时间充裕得很。   出门前特意化了个淡妆,化完之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还不如清汤挂面的自己好看,又费了点时间把妆给卸了。   她的选择当然是对的,她的容貌本是天赐,凡间的脂粉除了遮掩掉她浑然天成的美、徒添她几分凡俗气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衣服依然是她最熟悉也最容易驾驭的衬衫长裤,因为天气渐凉,她又披了件小西服,显得颇爽利干练。她的金色卷发已比从前长长了一些,海藻一般攀在她的脸颊和颈子间,她还是习惯把左侧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棱角分明的面颌轮廓,柔美与帅气并存是她的常态,延续至今并未有变。   Gabriel带着打印出来的上半卷,搭了地铁,下车后又步行了数百米,到达K集团的大楼。   面见Gabriel并非K集团高层,而是一个看起来还算老成的总编,他与Gabriel隔着一张不规则形状的书桌相对而坐,简短的会话之后,他接过了她的稿件。   那位总编简单翻阅着稿件,一页页过去,Gabriel并未在他的脸上如愿地看到惊艳之色。   片刻之后,总编抬起头来,很礼貌地浅浅笑着,赞她文笔出众。这当然是真话,但除此之外,总编脸上的神情并未显示出对她刚刚简介过的具体内容有很大兴趣的迹象。   她双手在桌下下意识地轻轻搓着,这是头一回,她体会到等待他人肯许是一件多么卑微的事情。   最后,总编自然留下了她的稿件,许诺一定仔细看,不出一个星期必然给她答复。她还能说什么呢,也就只好这样,与总编客套之后,离开了K集团的大楼。   再出来之时,天空已经变成了深青色,看起来湿漉漉的,如吸足了水的一块棉垫子。四下里刮起了风,不算小,直刮得天上青云翻卷如马蹄镗沓。看样子,将是一场疾风骤雨。   Gabriel未在外面多作逗留,直接走去搭了回程地铁。行程结束时,天色愈加阴沉,她急着回家,却不巧在十字路口遇到红灯,红色数字尚在读秒时,忽然大雨倾盆。   她出门并未带雨具,只得临时脱下外套罩在头顶,待信号灯变绿时,急忙小跑几步快速穿过街道,看到前方矗立在街角处的一家小店时,没有一丝犹豫便冲了进去,作为暂避的港巷。   风雨被隔绝在外,室内一片祥和。她拿下头顶已湿得半透的外套,在门口跺着脚。   “女士,来买书,还是避雨?如果着急离开,我们可以免费为您提供雨伞。”   是个温和的年轻男声。Gabriel抬头,一位年轻人站在她面前,浅棕色头发,淡蓝色眼睛,皮肤也是白得近于透明,唇色却天然明艳,不过不妖不邪,反而纯美,带一股超然之气。男子穿一件胸前印有LOGO的绿色长袖衫,号码偏大,显得人愈加清瘦。   Gabriel看到眼前的一排排书架时,才发觉自己跑进了一家书店,转头看看窗外大雨,暂时未有收歇之势,于是笑笑:“我来看书。”   男子温和地勾唇,背着手站在那:“需要帮您烘干外套吗?”   “哦,如果可以,就太好了。”   男子接过外套,又提示Gabriel取走自己的贵重物品,Gabriel礼貌地道了谢,心想自己哪有什么贵重物品,最贵重的也就是那几十块零钱,还是Eve给的。长期寄人篱下的感觉,想想其实还是不大舒服,虽然房主人是她可爱的Eve。   所以她急着挣钱,整天抱着电脑铿铿码字,寄全部希望于这部受到Eve鼓舞颇大的作品。不过今天与K集团总编的面见并未给她燃起多少希望,对方说得全是客套之语,她听得出来。她一边在书架之间一本书接一本书地浏览着,一边在给自己做心里准备——这世上极少有人能一举成就,假如这次遭遇失败,她也不该太过沮丧。   这家店虽然门脸略小,其实里面纵深很广,是个有个性的独立店面,里面几乎不卖畅销书,大部分是文艺小众类。她在其中慢慢地翻看,忽然间被几部独特的书籍吸引了目光。   那是几本装帧极其精美的硬皮书,从封面到内容都在模仿中世纪的安色尔字体(当然,并不是真正的安色尔体,否则会不便于现代人阅读),杂有许多字体花饰,极尽华丽之能事。这是一部带插画的小说,其中的插画风格与中世纪福音书类似,色彩繁复而明快。至于内容……Gabriel简单翻了翻,不禁会心一笑。好巧,竟是在讲天使、魔鬼之类,当然,也包括吸血鬼。   书很厚,Gabriel竟然一页页耐心看了下去。以人类的想象力来说,这部书内容还算可以的,虽然他们天使魔鬼的真实生活并非如此,但是无论谁看过之后,大概都会选择原谅这些“误差”吧,毕竟,他们的生活,是远非人类能够深刻了解的。   不过,尽管如此,这部书还是使她回想起了她的神使生涯。人们都太天真了,以为在拥有神力的维度里,快乐、荣耀一定是永恒的主题。其实不然,拥有全知之眼的神,才是这时间最苦痛的存在——他们要承受整个世界的黑暗,即使他们闭上眼,那些悲惨的画面依然能够准确地坠入他们的脑海,但他们无法插手,只能死守那份契约。谁要打破契约插手人间之事,就会受到惩罚,比如,她。   外面的风雨渐歇,雨滴不再如方才那样密集似帘幕,她看了一会儿依然阴沉的天空,低低地一叹,合上书,准备回家。   总的来说,这家书店很不错,不跟风不随俗,很有些自己的独立精神。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服务实在贴心。Gabriel一边接过方才那位男子递上来的外套和雨伞,一边由衷地想。   “欢迎下次光临,女士。”男子微笑道。   Gabriel点头再次道谢,准备离去,这时,一个与男子穿同款长袖杉的女孩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张被雨打湿的纸。纸上五颜六色的花体字有一半都溶掉了,几种颜色汇聚在一处,滴滴答答地顺着纸面往下淌,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最上面的一行大字,写着“招聘广告”。   “Boss,我们的招聘广告被雨打湿了,待雨停之后重新做一份吧!”女孩对男子说道。   “好的,先放我桌子上吧。”男子依然和和气气,虽然接下来他说的话明明应该透露出几分沮丧的,“都一个月了,也没招上半个人来,我真有些灰心了。难道现在的人们都喜欢那些赚大钱的工作吗?”   Gabriel听得神思一动,即将踏出门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您是说,您店里要招聘吗?”   第二十八回   片刻之后,Gabriel跟着“Boss”进了他的办公室,进行简单的面试。说是面试,其实和聊天也差不多,两人对坐,轻松坦诚,并且,中间并没有奇形怪状的桌子作为隔阂——Boss特意搬了把椅子和Gabriel坐在一起,很显然,他在努力消除双方之间的生疏感。   一开始自然是姓名年龄等基本信息。Gabriel自报家门之后,Boss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也报上名来:“我叫Roy。Nice to meet you,Gabriel。”   “Nice to meet you,too!”Gabriel微笑道。   谈及年龄,Gabriel谎报她只有二十四岁。   Roy立即相信了:“啊,比我小四岁呢。所以,是今年刚刚毕业吗?”   “呃……”Gabriel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确切地说,我没上过学。”   “Huh?没上过学吗?”Roy很是诧异,毕竟,从外貌和谈吐来看,Gabriel实在是很有教养。   “真的……完全没上过?”Roy手指摩挲着下嘴唇,淡蓝的眼睛里写满了匪夷所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Gabriel很平静地笑着。   “说的也是。没有人规定没上过学的人就没有获得一份工作的机会啊,同样,也规定不了她一定不会魅力四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Roy很快便发觉眼前这女孩知识渊博的程度,甚至是那些本科毕业的店员所不能企及的,他实在无法相信她没上过学!更难得是,她竟然这样谦逊、优雅、以礼待人,她身上的所有素质都预示着她将会是一位称职的店员。他甚至觉得这样一个人来到他的小店工作,简直是有些屈才了,她为什么不尝试其他更高级的工作呢?   “所以……之前也没有过工作经历吧?”Roy问道。   “有的。”   “是什么?”   “算是……”她顿住,组织一下谎言,“治安工作……?”   Roy彻底傻了。这细条条的身板子,竟然还干过治安?   真是深藏不露啊!   “可是后来为什么不做了呢?”Roy越来越像等着听故事的好奇宝宝了。   “跟……上一个boss的理念有些冲突,所以……”Gabriel耸耸肩,眼底闪过一丝惆怅。   Roy心明眼亮,并不想提及对方不开心的过往,于是不再多问。   聊到最后,Roy便拍了板,决意留下Gabriel,让她明天就来上班。   由于书店尚在营业,不便召集店员宣布有新成员加入的消息,Roy于是把这个小仪式推到明天,今天暂且保密。   Gabriel推开书店大门时,雨尚在淅淅沥沥地下,厚重的云层被风吹散少许,却依然不见晴明之意。Roy拿了把伞递给她,她接过来,再次道谢。   “你今天都说过无数谢谢了。”Roy手叉着腰,笑吟吟地说道。   Gabriel不好意思地垂眸一笑。   “那么,明天见了。”她挥挥手,与Roy作别。   Roy看着Gabriel离去的背影,心胸宽畅得就像刚做完扩胸运动似的。   “啊哈哈,终于招上人来了!”   ……   虽然K集团的总编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Gabriel觉得自己依然不能气馁,回到家先调整了一会儿心态,悠然地煮了壶咖啡,顺便给Duck抓了碗猫粮,然后就坐在电脑前继续磨下卷。   临近傍晚的时候,又下起了雨,雨滴噼噼啪啪打在窗上,惊醒了窝在窗台熟睡的Duck。Gabriel走到窗前撩起帘子向外望,Duck抬起小脸儿,冲她“喵呜”一声。她笑了,伸手抱起Duck,让它趴在自己肩上,用脸颊蹭着它毛乎乎的身子。   窗玻璃已被水花溅湿,条条缕缕地往下淌,窗外的景物、灯光被模糊成斑斓的色块,被水滴分割、聚合,再分割、再聚合,千变万化如同沙画表演。   Duck毛茸茸的尾巴扫在她的脸上,她觉得痒,便放了它自由梭行。   “要乖乖的,不许溜出窗外哦!”她弯下腰嘱咐Duck一声,随后却又觉得它可能并不能听懂她的话,于是兀自笑笑,检查了一遍窗锁,转身走出书房。   天色黑得正好,而她的小东西,也是时候该起床了。   Eve早就醒了,却一直赖着不愿起来,直到Gabriel走进卧室,她才睁开眼睛,懒懒地翻过身来,把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清潭似的眼睛,吃吃地笑。   Gabriel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两下,丢回床上:“小淘气,又在梦里跟谁大战三百回合啊?”   Eve转了转眼睛,忍不住“嗤”地一笑:“跟你啊。”   Gabriel怔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脸上立时一阵火烧火燎。   “小坏蛋!”Gabriel捏了一下Eve的鼻子,连嗔怪也温柔得溺哄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   Eve眯起一只眼睛,狡黠地笑着:“我怕吓着你啊!万一把我这纯洁的天使姐姐吓跑了,那怎么办?所以要慢慢来,不能急。”   “吼,小东西,听你这语气,是看不起我啊?”Gabriel莫名就被激到了,从前做神使时,她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现在居然被一个吸血鬼小妞看低,这怎么能忍?立即一只膝盖跪上床,去扯Eve的被子,一言不合就床咚,让她知道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T!   “没有啊没有啊Gabriel!我不敢的!”   Eve猛摇头,攥住那层防护罩,跟Gabriel玩起拉锯战。以她超出常人的气力,其实Gabriel并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仿佛有心要成全Gabriel似的,手上也没使出多大力,渐渐地倒让Gabriel占了上风。   被子一点一点地被Gabriel掀开,Eve娇红的小脸、纤细的脖子,甚至玉石一般光洁的双肩,次第展现在她的眼前。打闹中,Eve身上轻飘飘的薄被早已这一团那一皱的,连她那纤细如斯的身子都遮不完全,Gabriel瞧着她裸-露的一截玉白小腿,忍不住以指腹轻慢滑过。   细腻如缎的触感,惹她流连,惹她贪婪,她的手渐渐深入被衾之下,眉眼一弯,咬唇慧笑:“该不会什么都没穿吧?”   “好痒啊,Gabriel!”Eve小腿直往被子里缩,不知是真害羞,还是在欲擒故纵,“不玩了,不玩了,我该起床了……”   Gabriel迅捷地一拦:“又没事做,起床干嘛?”   “怎……怎么会没事做?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啊……”Eve的脸很明显地红了起来,连近在咫尺的Gabriel似乎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灼热。   “比如说?”Gabriel占据了优势位置,居高临下,这让她心情很好。   “比如……看电影,跳舞,聊天……”   Eve话未说完,Gabriel却忽然俯下身来,与她十指相扣,倾心一吻,将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那吻缠绵却有力,是独属Gabriel的刚柔相济,刚刚还在调皮的Eve,这回瞬间就老实了,乖乖成了Gabriel的俘虏,心甘情愿融化在这温柔的索求里,碎成一堆泡沫。   “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此刻最想做的,恐怕是这个吧?”Gabriel在Eve耳边轻柔地呵着气,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咬。   Eve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似有源源不断的高压电流在袭击着她,她纤细的神经无法承受,即将崩断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不住地乱踢乱挣,反而把被子越踢越靠下,百合花般纤柔清丽的身子愈发被Gabriel瞧个真切,瞧个满眼。   Gabriel见Eve挣得厉害,停下来,故意皱起眉:“怎么,不想要?那算了哦……”说着就要从她身上退开,却被一把拉住。   “不,Gabriel!不要走……我……我要……”   眼中具是烟雨空濛,云水涟漪,可怜巴巴地渴望着,惹人心软。   Gabriel自然只是玩笑而已,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了这小妞?她昨晚刚被这小妞洗劫一场,今天说什么也得扳回一局!   Eve身上的覆盖物渐渐被Gabriel尽数夺去,此刻完全展现在她眼前,皓白似雪,丰润似露,精美似上帝之手浑然天成的雕刻。Gabriel的亲吻毫不吝惜地落下来,比窗外的雨更加绵密更加急,这一刻,Eve则变成了那玻璃窗,被濡湿,被敲打,躲不开,罢不能,只能生生承受。   ……   驰骋了半夜的疾风骤雨渐渐消歇,稀疏而安静的细雨是它的余韵,如同烈酒的后劲,绵软悠长。   室内荼蘼事了,旖旎过尽,亦沉浸在一片酣然的疲乏中。   Eve偎在Gabriel的臂弯里,抬起手,轻轻为她拂去额上细汗,甜糯地笑着:“你辛苦啦……”   小脸蛋尚泛着一层粉红,像只刚刚熟透的蜜桃,水润盈泽,可爱得紧。Gabriel低了头,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去,唔,那凝冻子似的温软,格外解乏。   “Gabriel。”Eve在她耳边开口。   “嗯?”Gabriel懒懒的一应。   “以后每次我想要,你都会满足我吗?”Eve换了个姿势,腿勾在Gabriel的腿上,与她缠得更紧,小脚丫一下下搓着她的小腿。   “当然了。”Gabriel轻笑着张开眼睛,“刚才,很喜欢?”   “嗯!”Eve有几分羞涩地抿着嘴,猛点头。   “喜欢就好,小东西。”Gabriel捏捏Eve的小脸蛋,又闭上眼睛,“我好累,先歇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   说完似乎也没等到Eve的回答,就迷糊糊地沉入了浑沌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Gabriel被Eve晃醒。   “Gabriel,Gabriel,我们出去散步吧!”   Gabriel睁了下眼睛,黑茫茫的一片,而自己正半趴在床上,压得一边肩膀有点疼。她哼唧了两声,只懒懒翻了一下身,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Gabriel!”Eve继续跳上床来晃,“起来啦,都八点了,而你还没吃晚饭呢!晚饭不可以吃太晚,会胖哦!Gabriel,你看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   Eve直接打开了床头灯,虽然昏暗,却也给Gabriel的眼睛造成了些许不适,她伸手遮住眼睛,吁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我这就起来。”   Eve凑过来:“Gabriel,抱住我的脖子。”   Gabriel于是照做,双手搭在Eve的颈间,然后,Eve向上起身,Gabriel便如同一根胡萝卜一样,被Eve这只小兔子给拔了起来。   Eve早已洗过澡,换了一身黑白条纹的长袖衫,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留几缕垂在脸颊边,慵懒又妩媚。Gabriel没有立刻松开手,趁机多磨蹭了一会儿,环住Eve的脖子,又与她拥了一阵,被她惹了一身清香。   晚饭是蒸鲑鱼拌柚子香饭,佐了一把青菜。Eve抱着熊掌抱枕坐在一旁,询问Gabriel去K集团的情况。   “大概不会过审吧,那个总编先生,皮笑肉不笑的,大概是看不上我。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写了,就一定会写完,大不了就自费出版嘛,起码有你这个忠实读者,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喜欢的话,那我就出一本送你啊!”Gabriel耸耸肩,舀了一大勺拌饭,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Eve,“你真觉得我胖了?”   “嗯?没有啊,刚才只是逗你的,你还真放在心上啦?”   “骗人,肯定是真的。”Gabriel摇摇头,撂了餐具,“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再吃了,减肥吧!”   Eve听罢,急忙扔掉抱枕,坐过来,拿起勺子塞回Gabriel手里:“继续吃继续吃,不许瘦!”   “Why?”   “你都要去书店工作了!整天搬书,还要爬上爬下的,会消耗体力,不多吃一点真的会瘦!瘦了我可不干,你不知道瘦会先瘦胸吗?我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在你身上发生!”   “……”Gabriel听着听着,额头就冒出了一堆黑线,“Eve!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原来只是关心我的……胸!”   Eve挠挠头皮:“不好意思,谁让我的没有那么大啊,噫嘻嘻……”   晚饭过后,雨还未停,Gabriel钻进厨房刷锅洗碗,Eve不知从哪里抻出来两身雨衣,拎着走进厨房:“Gabriel,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出去散步吧!”   Gabriel略诧异,看了看窗外:好天气?这算好天气?   好吧,果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十九回   正如人们一般认为阳光明媚的天气是好天气一样,Eve深爱着细雨绵绵的夜晚,她说,平静的夜晚反而令她浮躁,而雨水的降临令她仿佛浸泡在某种柔和的保护之下,更加心安。   在Gabriel看来,那正是因为她无法喜爱艳阳高照的晴天的缘故——浮生漫漫,每一个夜晚假如过于普通,很容易令人厌倦,因此,即使逼自己,也要爱上那些比晴天更加珍贵的雨天。   夜雨之下,Eve与Gabriel手牵手走在街头。雨帘使周遭的黑暗更甚更浓厚,景物的轮廓看不分明。灯光被晕开,像一滴滴浸透纸张的水彩。   两人都穿着雨靴,Eve便专往积水的地方踩,一边踩一边跳着跑着,胶底踩碎水面的声音噼里啪啦,水花四溅。   Gabriel觉得这声音很是清脆悦耳,虽毫无章法可言,却也像是歌,像是诗,像是幼童无忌的欢言,而那幼童,就是她的Eve。   此刻,看着眼前那个小兔子一般跳个不停笑个不停的Eve,她忽然感慨,做人就应该像这样,无论走过多少年,都要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意,永远不要失去兴趣,哪怕是一场雨,也有它的可爱之处,恰好用来浇灌干涸的心田,让它重现生机。   像Eve这样的人,她的心,大概永远不会有干涸的一天吧,她爱着世间的每一样事物,在她眼里,一朵花也有一朵花的历史,一粒沙也有一粒沙的故事,她乐于钻研一朵花的历史,假若有一天花消亡了,她便去寻沙的故事,若沙亦消亡了,她便去寻一只猫,或是期待一场雨。她从不会停下来,她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一个空档的无聊、烦躁,即使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些都是生命难以避免的消磨。   也许是身份与经历使然,Gabriel大部分时间都是批判的,而Eve则是孜孜不倦寻求认同的,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竟然能够相爱,不得不说也是一个奇迹。   闹够了,Eve便回到Gabriel身边来,挽起她的手臂,一起慢慢地淌着水。   “Gabriel,喜欢雨中散步吗?”Eve把头靠在Gabriel肩上,但由于二人身高相差不算太多,Gabriel的肩膀并没有足够的高度能让Eve舒适地维持这个姿势,一秒钟之后,Eve又直立起来,转头看着Gabriel。   “只要跟你一起,做什么都喜欢。”Gabriel的眼神从远方的虚无中收回,落在Eve挂着几滴雨珠的小脸蛋上,她微笑着,勾起食指轻轻蹭去那些细碎水珠,弯弯的眼睛里如盛夏苍穹,撒满碎钻般的光芒。   ……   Eve的确是个不爱交际的人,但这并不取决于内在的性情——她血液里并没有自闭的基因,相反,她很懂得和睦、关心、分享等交际中潜在的原则。与此同时,她还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成为人群的焦点。   然而事实上,现在的她可以说是没有交际圈子,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性以及漫长的生命都决定了一个普通人若想深入到她的内心世界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她也曾与人类结交,甚至爱过一位意大利男画家、一位爱尔兰军官和一位日本女书法家,无奈没有一段感情能够开花结果,当中当然有世俗的悲剧、历史的悲剧等种种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生命固有的悲剧使然——生老病死。付出过的感情是真的,是用尽心力的,可惜承载感情的对象却要一个个离她而去,就像是走在夜间的街道,街灯虽光明,却毕竟短暂,而在那之后的黑暗又因为光明的反衬而显得愈加漫长。   不幸的是,那漫长的黑暗,才是她生命的常态,来去匆匆的光明反而成了煎熬,让她时常因为担心失去而无法安享。由此,她最终决定,不再接近那些“光明”,孑然一身虽然孤寂,却也自在。   Gabriel的出现是个例外。   正因为第一次见Gabriel时,她还是神使,生命久远得说不清,因此带着一种不记来路不问去向的洒脱。很巧,Eve也是这样的。   大概正是因为认清了她们的共同点,Eve才会对Gabriel毫无防备之心,竟会对她敞开紧锁已久的心门。而后来Gabriel的落难击毁了这个共同点,Eve却已经回不了头。爱情素来是覆水难收,形同枷锁,获释只能等待感情淡化直到冷漠,所以Eve选择了继续爱,这一次很有些豁出去的意思,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依然是那份洒脱在作怪,她跟她,都是如此。   除了Gabriel之外,Eve没有其他社交,连网友都没有。没遇到Gabriel时倒也不至于嘴上生出蛛网来,一些必要的交际还是有的,比如找人买血浆,只不过没人倾心事,倒苦水。好在她没什么苦水,又看得开,生命也就这么滑不溜秋地流逝着。   散步回来已是深夜,Gabriel睡下后,Eve窝在她的身边半天没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发呆。   最近她似乎察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Gabriel重启了她的社交渴望,当Gabriel不能陪伴她的时候,一些负面情绪便开始从她心底渗出来,譬如落寞,孤独,以及她不太愿意承认的,埋怨。   是的,埋怨。即使再怎么替Gabriel着想,也还是有一丝压不下的怨念,对于Gabriel所谓的“理解”都是理性的产物,出于爱和善意,可本能中的那抹暗影,却是挥之不去。   埋怨的根源,还是因为Gabriel介怀她与Adam的交往。当然,她并不见得有多么珍视Adam本人,但他毕竟是她唯一的同类,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在每一个孤寂的夜里,她能找的只有他。而现在,她却要把她唯一的朋友拒之门外,为了迁就Gabriel所需的安全感。在她的意识里,她并不认为Adam的存在会对她们的感情造成什么威胁,她的心里和生活里都只有她,难道还不足够么?   看了Gabriel一会儿,她便听到Gabriel均匀的呼吸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又是一个孤独的漫漫长夜。   ……   稍后,Eve再次出了门,这次是一个人。   还不到十二点,很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雨已经停了下来,Eve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顿觉没有Gabriel在身边,夜景也乏味得多,看什么都是黑乎乎的,烧焦的瓦砾一般,灯火依然绚烂,只是也不再有浪漫的格调。   Eve一个人转了一会儿,心想明晚如果Gabriel下班早,她们倒是可以看场电影,于是迈进街角的24小时营业便利店,给Gabriel买了些小零嘴,凑巧又在货架上看到猫粮,想起家里的似乎不多了,于是拎了一袋,走去付款。   付好款出来时,路过一个垃圾桶,她忽然听到有一声细微如丝的叫声,像是小猫,又不确定,不禁住了足,在四周寻找。   果然有一只毛色发黄的小花猫缩在垃圾箱旁边,睁着一对黑黝黝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Eve,又是几声叫唤。   Eve凑近了看,小猫毛色虽然蒙了些尘土,却难掩它原本的光洁整齐,像是家猫而非流浪猫,也许是从谁家跑出来之后迷了路,或是没有捕获到猎物,还在饿着肚子。   Eve的怜爱之心顿起,想起自己恰巧刚买了猫粮,不假思索地拆开袋子,倒出一顿饭的量在地上。小猫一件有粮,立即蹿过来,低头就吃,吃得那件一个急。Eve轻轻抚了抚小猫柔软的头顶,心疼地低语:“好可怜,谁家粗心的主人弄丢了你,让你在这里担惊受怕……”转念一想,大概丢了猫的主人也正在恼恨吧,说不定正在满世界找,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   “小乖乖,我陪你等一会儿你的主人吧,”Eve蹲在小猫旁边,爱怜地看着它,“如果太晚的话,就先和我回家,免得在这外面被流浪猫欺负。”   随后她会想办法寻找失主的,她保证。   就在Eve静静看着小猫进食的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惊喜地唤她的名字。   “Eve?竟然是你?”   她抬起头:“好巧啊,Adam。你也在这附近散步吗?”   “不,我来找我的猫!”   第三十回   Eve看看趴在自己脚边的小猫咪,又看看Adam:“别告诉我,这是你养的。”   “然而,就是我养的。”Adam无奈地笑了一下,朝Eve走过来,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抱起猫咪,“Jaune,你这个小淘气,让我好一顿找,原来是自己跑来黏漂亮小姐姐!唔,还弄自己一身土。”   那唤作Jaune的小猫果然在Adam的怀里服服帖帖,一点不认生的样子,Eve于是相信这真的只是巧合,而非Adam随意找来一只猫扔在这,只为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轻松一笑:“所以,你其实是为了买这些大包小包才把Jaune弄丢了,现在还来怪它淘气,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无良铲屎君!Jaune,别跟他了,跟漂亮小姐姐回家吧,待遇管保比在他这里好上一百倍!”   Adam抿唇低笑,轻轻拿起Jaune一只小爪子,冲Eve挥着,捏细了嗓音,以Jaune的口吻回应道:“漂亮小姐姐还是跟我回家吧,待遇也保准比别人好上千倍万倍。”说着,便抬起眼皮悄悄瞟一眼Eve,看她的反应。   他这话中有话,而她听后依然淡淡笑着,不予回应,他一时摸不透她究竟有没有听懂,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Hey,我们总不能在这垃圾箱旁边蹲一夜吧?”   Eve回过味儿来,不禁笑了。她拎着自己的购物袋站起身来,这时发现Adam抱着猫根本没办法拿他自己的那些大包小包,便主动帮他拎了起来。   嚯,还不轻。她微微皱了下眉。   素来以绅士形象示人的Adam当然不能让女孩子拎这么重的东西,很不好意思地开口:“很重是不是,还是我自己来拎吧!不过……可不可以帮我抱一下Jaune?”   “可以可以。”Eve于是放下了他装得满满的几只购物袋,从他手中接过了Jaune。   Adam提着袋子,顺便还帮Eve拎了她那一份,只让Eve负责抱猫。   “手到用时方恨少,哈哈!”Adam虽然两手都负着重,心情却很好的样子,人也风趣起来。   等车时,Adam询问Eve可否先跟他回家,把Jaune安顿好,他再送她回自己住处。Eve看看眼下这情形,即使打个的士,他一个人下了车也不大方便,身为朋友,帮个忙也是举手之劳,再说她这么早回家也的确没事可做,倒不如在外面多消磨消磨时光,所以不假思索便同意下来。   不知何时起了风,刚下过秋雨的夜晚泛着一丝凉意。Eve的长发在风中轻舞,微微低头的侧颜是那一如既往的苍白色,仿如无形的风,软薄的雾,完美得那样不真实,随时都要化去一般。Adam半晌就这么静静看着,入神着迷,叹为观止。这漫长的一生,假如不能得此佳偶,便失去了大半趣味,所以不管怎样,她的人他是要定了的,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她的血,想象中,那一定是蚀骨的甘甜,入髓的腥烈,他既期待,又惧怕,怕自己一旦尝过之后,对这世上其他人的血液都失去兴趣,怕自己陷入除却巫山的魔咒,作茧自缚,反而成了她的俘虏。   ……   二人搭了车回家。Adam的住处很偏僻,一幢孤独的小别墅,隐在不知名的草丛里,暗影幢幢颇有几分中世纪的风格,似脱离了时代而存在,孤岛一般,令人一见便心生一种寂寥之感。   Adam,的确是过着一种隐士一般的生活啊,这跟遇到Gabriel之前的她,很像。她看看Adam独自提着购物袋前行的背影,忽然有点同情他。   跟随Adam进屋之前,Eve是有一丝犹豫的,那一刻她在想,假如Gabriel知道她这么做,会怎样反应。她想,她应该将此事告知Gabriel并跟她好好解释一下的。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只是来帮忙的,待会儿也就是一进一出,犯不着跟Gabriel请示汇报,没准那样反而弄得Gabriel紧张起来,她自己倒撇不清了。   跟Adam进屋之后,Eve放掉Jaune,只在门边站了站,便要走。Adam放下东西,急忙两步三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他动作急,语调更急,倒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盯着他的手,有些发怔。他成功阻止了她之后,也顿觉自己很失态,忙松开她,神色尴尬。   “Eve,我没别的意思……你怎么这么急着走,进来坐啊!”   Eve平日不是个忸怩的人,倘若是别的朋友,她不必对方挽留,直接大大方方走进来就是。可现在不同,面对的是Adam,她不得不想到Gabriel会否介怀,不得不考虑她和她的关系。因此,她还是拒绝了Adam的邀请,推说时候不早,下次有机会再来。   可Adam又哪里肯罢休,他瞥一眼不远处打滚儿的Jaune,多亏了它才好不容易“遇到”Eve,引她上钩,要他现在放她走,不可能!   他继续试图改变Eve的主意:“现在才一点多,难道你在我这坐一坐,就赶不及在日出之前回家了不成?”   “那倒不是……”Eve脑子飞快转动着,在想一个合适的借口。   “Eve,”他趁她语塞,赶紧又换了一副略略忧伤的神情,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凝着她的脸,像深海一般莫测,“我是真心邀请你留下来的,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朋友,自从搬来这里,你是第一个登门的人。我实在太寂寞了……所以才寻了它,Jaune,它多少化解了一点我的寂寞,否则,我一定会被这汹涌的时光吞没掉的……Eve,求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们哪怕并不说话……”   说到后来,他语气竟然有些发颤,颤得她喉咙也哽哽的。虽然他的情绪似乎过于强烈,可是谁能肯定这世上就没有像他这样感情丰沛的人呢?她自认是能够理解他的感受的,其实,只要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而像他和她这样的存在,寂寞的时候尤其多,也尤其漫长。所以,她懂得。   她本就对他心生同情,再经他这么一煽情,心也就彻底软了下来。在随他进屋的同时,她告诫自己,就这一次,下次决不会这样做。   就在她失神的刹那,她没有看到,Adam那蔚蓝的瞳仁一闪,唇边掩去了一抹薄笑,似有说不出的隐秘。   第三十一回   踏进客厅的那一刻,Eve被眼前的景象小小地惊住了,并不仅因为它出奇的杂乱无章——这里几乎要被乐器填满,爵士鼓、小提琴、电子琴、靠前的唱片架子……最多的当然是吉他,此外还有混音器之类,俨然是一个小型的Studio。地摊上铺满了条条束束的电线,Eve要很小心地踩在那些线路之间的空隙里,尽管这样仍是不免被绊了一下。幸好Adam就在她不远处,及时扶了她一把,接着便没有松手,一直扶她到沙发跟前。   “Adam,你这里可真……”她不住地看着那些漂亮的吉他,尽管它们一个个都被保存得与新品并无太大差别,可她一眼就看出那些都是很难淘到的古董。   “可真乱啊,是吗?”Adam笑着接了一句她的话茬,便离开了客厅,不知去忙活什么。   “不,我是要说,真像个古董陈列室!”Eve在沙发上坐不住,一个劲儿探着身子往乐器那边凑合。   “喜欢的话,可以随意看。”Adam笑道。   “真的吗!”Eve立即雀跃了起来,不过依然没忘记小心翼翼盯着脚下,就像踩着石头过河一般。   Eve兴奋得几乎要把这里的每一样乐器都摸了个遍,每拿起一个,都要惊呼一声——   “Oh!这是……二战时期的Martin D-45?Gorgeous……”   “Oh!这是1960年的Hagstrom吧?它们八十年代就停产了,现在可是抢手货!……瞧瞧,这蓝色简直像水晶一样啊!”   “Oh!这个……别告诉我是Gretsch’Chet Atkins-6120……”   Adam正巧拿着两只洗好的杯子出来,Eve便惊愕地瞧着他,见他点了下头,立即心潮澎湃:“God!这竟然都被你找到了!”   Adam不禁笑了:“也很不容易的,自从Eddie Cochran过世之后,我一直在寻找它,直到前年才让我找到。”   “啊,说起Eddie Cochran……他英年早逝,真是太可惜了。”她缓缓抚摸了一会儿吉他,极为小心地把它放回原处。   “是啊,不过幸运的是,我曾亲临他的演出现场,当时他弹的就是这把6120,不过把前拾音器换成了Gibson P-90。”   “哈,有这种事!你当时一定很陶醉吧?”   “嗯,直接被圈了粉。”   “哈哈……”   Eve开朗地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小贝齿,可爱极了。Adam被那笑容吸引,不禁深深看了一眼,强忍住想要走过去抱紧她的冲动,继续维持正常的面色与她说笑:“后来,我就收藏了他所有的唱片,都在那个架子上。”   Adam指了一下墙上的唱片架子,走了过来,轻车熟路地找出了几张黑胶唱片向Eve展示。   Eve接过来一一看着,忍不住感叹道:“那时候的Eddie很英俊啊。”   Adam颔首:“1960年死于交通意外的时候他才21岁……”他轻叹一声,“Eve,其实我常常会想,对于人类来说,有时候英年早逝也未必有多坏,至少他们留在这个世上的样子永远那么年轻美丽,不必经历无可逆转的苍老、无药可救的病痛,轰轰烈烈,永葆尊严,比其他人更早地上了天堂。你瞧,这样不也挺好吗?”   “呃,照你这么说……呵,Adam,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你。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说,死亡才是人生的出路吧……Oh,你让我想起The Doors那个乐队。你这里也有他们的唱片吗?”   “跟你说吧,Eve,我这里应有尽有。”Adam谦逊地笑了一下,“我就这么点儿爱好,喜欢收藏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啊,不瞒你说,我家也有一屋子的唱片和碟片。”   Adam眼睛一亮:“真的?没想到,我们竟然有共同爱好!”   “可能……年纪大了的人都有这个毛病吧,总觉得旧的东西是好的。”Eve不无自嘲地笑了起来,引得Adam也笑:“我赞同。”   Eve把手里的唱片还给Adam,Adam顺口问她:“要放一张听听吗?我总觉得,Eddie的声音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厚重感。”   Eve却说:“比起Eddie,其实更想听听你的演奏。”   “我的?”   “是啊。上次你首次登台,特意叫我去,我却没等到你登台便有事先走了,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   “那倒不必。我早忘了!”Adam笑意浓浓的,“不过,既然你都来我家了,我当然要满足你的要求啦,就算是为你单独开个音乐会,我也不介意,只是,怕你赶时间罢了。”   Eve呵呵地一笑。她的确赶时间,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在他这里留一整个白天的。   Adam已经挑了一把1959年Supro,插了电,低头拨着琴弦进行调音。Eve见状,便靠到沙发背部,半立半坐,准备欣赏。Adam调好了音,抬起头来看向Eve,嘴角抿出一个微笑,头顶的灯光昏暗,投在他的脸上,把他眉目印得更加深邃,他天生自带一股忧郁气质,加上这灯影疏离,他唇边的笑也被揉得冷仄仄,与他眼中的蔚蓝同一般色调。   迎上Adam的视线,Eve立即举起手拍掌欢呼,仿佛眼前是一方广阔的舞台,而台上正有巨星登场,逗得Adam低头直笑,边笑着,还很配合地鞠了一躬,接着便捏着鼻子,让自己收敛。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要开始了。”   他低下头,开始拨动琴弦。   Adam平时的作品风格更偏重于后摇和艺术摇滚,他就像一个天才诗人,每每提笔便文思如涌,每部作品几乎都是长篇累牍,二十几分钟一首的曲子是常有的事,这很考验演奏技艺,甚至体力。不过这些自然都难不倒Adam,他不仅是一位天才作曲家,更是一位天才吉他手,自他在音乐界初展头角,便得了一个称号,“小Jimi Hendrix”,这简直可以称之为殊荣了。   不过,今天他一开始并没有为Eve演奏他的作品,而是一改往日曲风,玩起了硬摇滚,他选了一首老歌,Led Zeppelin的《Heartbreaker》,没有鼓手,只有他自己一把嗓子一只吉他虽说有些单调,却并不影响他弹唱时浑身散发的艺术魅力——他不仅吉他技艺娴熟,嗓音也很迷人,表演效果别是一般风色。电吉他的声音高亢又迷幻,Eve从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就抑制不住开始兴奋,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Some people cry and some people die by the wicked ways of love;   People talkin\' all around \'bout the way you left me flat,   I don\'t care what the people say, I know where their jive is at.   One thing I do have on my mind, if you can clarify, please do……”   他把原曲融入了自己的风格,激荡之外又透着压抑。他时不时便望着她,蓬松的几缕发丝遮住忧郁的眼睛,却遮不住眼中那涌动的潮汐,仿佛她真的是他的heartbreaker,而他正在等待她“clarify”。   ……   不知是不是最近写的内容让她回忆起过去的诸多经历,思绪纷繁,Gabriel后夜忽然被一个噩梦惊醒。醒来时手心还紧紧攥着,伸开来,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脆弱之时,她很想要Eve来陪,于是坐起身来隔着卧室门扬声唤Eve的名字,唤完之后静静听着,半晌却没有任何动静。她想,Eve也许又在戴着耳机听舒伯特,或者窝在沙发里看是枝裕和吧,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何必那么矫情地打断她,让她来陪?又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是在贬为人类之后才开始做梦,可是由夏天做到秋天,也该习惯了。   Gabriel直直地倒下去,侧了身子闭上眼,准备再次入睡,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躁动得厉害,就像喝了杯浓咖啡而难以消受,精神明明疲惫,生理却亢奋,自己在跟自己较着劲似的。她辗转反侧了几回,总想着马上就要第一天上班,自己也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一面躁一面又自嘲,又不是头一回入职,再大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犯得着这么忐忑吗?好不容易劝住了自己,不想上班的事了,又开始想Eve,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思绪,都纷至沓来,搅得她两耳嗡嗡直响,嘴里也有些发干。她终于还是躺不住了,起了身打算去喝点水,顺便看看Eve在做什么,天色尚暗,拉着Eve做点羞羞事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样想着,她拉开了卧室的门。   而后,她便发现Eve根本不在家,书房的书好好地摆着,影碟机安安静静地睡着,窗子甚至都没关严,大敞四开,夜风送进来,把窗帘吹得高高飞扬停不住脚。她急忙关了窗,去寻Duck,竟然在每个房间都没寻到它的身影,一下便慌了神,又去窗边打开窗向外头看,希求能在草坪里看到它那抹灵动的影,看了半天,一无所获。   这下子,仅存的一点点睡意也没了,她急忙穿衣服,边穿边想应该不会是Eve把它抱出去玩了吧,这么想来倒也稍稍安定了一点,于是拿起座机拨了Eve的号码。   第三十二回   Adam一曲弹毕,Eve意犹未尽地拍掌称赞,Adam很开心,方要与Eve说句话,Eve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Eve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色微变,看了一眼Adam,便起身开门到了户外。   “Gabriel?”   隐隐听到这个名字,Adam神色一滞,不自觉便竖起耳朵来。   “什么?Duck不见了?……我?我明明关窗了,我确定!……难道它学会了开窗?我在……呃,外边……好的,我马上回去!”   挂掉电话,Eve没进屋,只立在门外对Adam说了句先走。Adam却在这时追上来:“我送你!”   “不用了,Adam,时候也不早了,你这样来回折腾,恐怕要到日出才能回家,太危险了。”   Adam家中没有汽车,他的上一辆车在从伊斯坦布尔搬来之前卖给了一个当地人,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没急着买,所以今晚出行有点不便。   “可你一个女孩子……”   “我真的没关系的,Adam,谢谢你。还有,你的音乐真的很出色,我们……有机会再聚吧。”   Eve一再坚持要自己走,那语气,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Adam的心很受挫,沮丧之余,更多的却是恼意,他近来每次约她,她都想尽借口推脱,他的耐性和感情都受到了伤害,那天终于忍不住跟踪了她,赫然发现她竟然已经与Gabriel成了情侣,还在大街上亲吻Gabriel,他看到那一幕,不禁妒火中烧,才更加坚定了要夺走她的信念。   而今晚,他的确是用饲养已久的Jaune作了诱饵,一手促成了“偶遇”的假象。因为太想念她了,他不得不这样做,即使一切始于欺骗。然而,他想得还是太好了,同上次一样,她一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便立即抽身,一刻不缓,毫无留恋。   “一个人回去,其实也很怕吧?可是因为忌惮她,所以这么坚持,一定要嘴硬说没事。Eve,我是不是猜对了?”他紧盯她,眼中的犀利能将她洞穿。   “没……”她否认得没什么底气,所以效果还是形同默认。   他笑了,却不带温度,似是哂笑,轻微但尖锐。“我猜,她一定是讨厌我,所以你的一些表现才那么不自然。”   他低语,有忧伤有愤恨,人却不再有坚持的姿态,转了身,放她走:“如果是这样,我不会让你难做。”却在回屋之前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嘲讽,“假如宁愿让你冒着危险独自走夜路回家,也不肯让她那点自尊心受到一点点损害的话……呵,我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爱你。”   她在原地愣了一愣,直到他干脆决绝的关门声,才把她惊回神来。她只得转身离开,独自在这幽僻又黑暗的陌生地带摸索着前进。   雨后的风依然凉,且急,快速摩擦着树枝与细草,粗砺的呻声窸窣个不停,如鬼魅穿行,颇显诡异。好在她夜间出行惯了,方向感也还过得去,脚下步伐不慢,不出一刻钟便看到了路灯长明的街道。只不过,这里离市区中心较远,又是凌晨四点来钟,车辆不多,的士就更少。她没在这里过多停留,沿着街道边走边前前后后地寻找可以搭的车,但很长时间都并无所获。   ……   另一边,Gabriel拿着手电,正在房屋外的草坪里四处搜索Duck,虽然心里觉得能在这里找到它的希望不大,依然不肯放弃,这不仅因为它是Angela的猫,她对它负有责任,平心而论,她亦是真的爱它,早已把它当作了家人。Duck和Eve一样,都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有了他们,她贫瘠的生命才闪耀出一点梦境般的光泽。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草坪、车库,到处都没见到Duck灰色的身影,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家,越走越远,穿越每一段街头巷尾,细化到能够触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垃圾箱,她都要用手电照上半天。   这种漫无目的的大范围搜寻终结于一个黑暗潮湿的窄巷——   当时她已经很疲惫了,整个人似是受到惯性作用一般麻木地一步步向前迈,她一味地关注着避开脚下的淤泥以及是否有类似猫咪的身影,却没注意身后不知何时开始响起了一阵陌生的脚步声,与她的步伐同速,却有几分踉跄。她立即警觉起来,加快了脚步,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却也快了起来,对她步步紧跟。那个人或许是因步伐加快而引得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竟然闻到一阵忽近忽远的酒精气味。   身后那人很可能是个酒后乱性的禽兽!这个猜想令她心中发紧,她悄悄摸遍了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个“家伙”,竟只有手中的手电,假如身后之人发起攻击,她是全无还手之力的!这个情况之下,她哪里还有找猫的心思,为了尽快摆脱危险,她直接跑了起来。虽说跑出这个巷子之后究竟是什么情况她全然不知,可是后无退路,眼下也只能赌一把。   她这一跑,身后的酒鬼也耐不住性子了,紧追不舍的同时,含混不清嘴里接连吐出不堪入耳的字眼。她既惊怕,也恼怒,决心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身把手电对准了对方的眼睛就是一通乱晃,酒鬼立即捂眼大叫,这个时候,她趁机拾起地上一块个头不小的石头,朝着酒鬼的脑门子就是狠狠一记。酒鬼被砸得头晕目眩,闷哼一声就捂着脑袋滑到了地上,受伤的狼狗一般,犹是呜咽个不住。她哪敢恋战,一瞧这情形,一刻不犹豫转身便跑,身后酒鬼愤怒的骂娘声急速退远。她虽然知道对方已经不可能再追上来,却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直到跑出了巷子,投身路灯的晕影之下,她才停了下来,扶住路灯喘着粗气,浑身软塌塌地发着抖,手心里的汗水濡湿了灯柱上的灰尘,化作一层薄泥,全粘在她的手上。   可是她甚至连一分钟都不敢继续逗留,回望那条黑黢黢的小巷,总觉得随时要有豺狼猛虎从里面蹿出来对她狠狠撕咬。她心里后怕极了,稍稍喘了两口气就往回家的方向走。Duck没有找到,自己又差点被歹人所劫,这一刻的Gabriel是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和沮丧,她一边走,鼻子一边发酸,眼泪漫上来的那一刻,她却拼命逼自己,不能哭。   她是不允许自己软弱的,因为从前的她,字典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语汇。刚刚贬为人类之后,她曾因为一时难以接受现实而滥用过几次流泪的权利,她曾以为人生最大的痛苦也无非如此了,因此心境慢慢平复之后,她便告诫自己不可以再流泪,那是懦弱的表现。可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再次遇到令她束手无策的事,她依然会觉得委屈,觉得绝望,依然会鼻酸,会想要哭泣。   原来机体的强大是精神坚壮的来源,假如她还是那个任何事都能够迎刃而解的神使,她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流泪,而现在的她,只是世间千千万万个可怜虫中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并且由于是女生,而平添了更多的风险。她渐渐明白,面对生之艰难,更多的人其实并无反手之力,歹人固然可恨,而受害者却又极可怜,两种人不可同日而语。   ……   Eve回到家时,天边几乎马上就要破晓,她抓紧最后的时间躲进家中,逃避致命的阳光。   屋里又黑又安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Gabriel到来之前的时光,她在客厅里呆立了一会儿,一颗心莫名地不安。她想给Gabriel打个电话,可是Gabriel根本没有电话,而她又无法面对窗外渐浓的阳光,因此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Gabriel是在半小时之后回来的,一进门,就看到Eve坐在沙发里,双手撑着腮,眼睛直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Gabriel,Eve立即从沙发里弹了起来,张口的一瞬,看到Gabriel关上了门,手中、身后,都没有Duck的身影。Eve面色微变,看着Gabriel脸上被台灯微光照射而愈深的暗影,一句“找到了吗”压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Gabriel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干得发白,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裤腿和鞋子都粘着泥,看起来既狼狈又疲倦。她向前走了几步,隔着沙发前的矮几,面无表情地盯着Eve的脸。   Eve被她盯得后背发冷,张了几回嘴才说出口:“你……累了吧,我……我给你晾了水……”说着便去拿几上的玻璃杯。   “你去哪了?”Gabriel声音干涸而沙哑,嗓子像是裂了缝。   明明是低沉无力的声音,Eve却听出了山雨欲来之前的压抑克制,她本就心虚,一见Gabriel这个样子,愈发有几分瑟缩,手还没碰到杯子便一滞,抬起头来时,脸上却在强装镇定,决意瞒住Gabriel她去了Adam家里的事,暂时避免火上浇油,打算等日后有机会再向Gabriel坦白。   “我……出去转转,给你买了点吃的,顺便买了点猫粮给……”她觉察到自己似乎即将碰到导火索,好在及时刹住了闸,把那个“Duck”吞了下去。   Gabriel眼睛瞟了一眼沙发上的购物袋,虽然将信将疑地说了句“买个东西用这么久”,可也没再说什么。她很想把没有看好Duck这件事怪罪于Eve,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够这么做。Duck失踪,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推脱掉责任,假如要拿Eve当出气筒,那也实在不公平。   看到Gabriel面色缓和了一点,Eve暗暗地松了口气,继续帮Gabriel去拿桌上的杯子。手指刚刚碰到杯子外壁,她放在桌上的电话忽然“嗡”地一声震了起来,吓得她手一个哆嗦,杯子“哗啦”一下就倒了,她急忙扶起杯子,来不及擦那些泼出来的水,就去看来电显示,当看到屏幕上“Adam”的名字时,她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慌了。   一旁的Gabriel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Eve定是有事瞒着她,没等Eve想好究竟是接起来还是挂掉时,她直接冲过去就把电话抢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屏幕,就抬眼狠盯着Eve,把Eve盯得气都有点喘不匀。   Eve紧张得嘴抿成了一条线,当她眼睁睁看着Gabriel按下那个绿色的接听键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Gabriel直接按下了外放,接着就听到Adam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彻整个客厅:“Eve,平安到家了吗?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我家毕竟那么偏僻,无论如何我也不该让你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回家!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太不绅士了!Eve,你能原谅我吗?”   Eve的脸一分白似一分,Adam的问话自然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Gabriel拿着电话的手都有些发抖,她的手指骨节泛着白,几乎要把那电话捏个粉碎。   半晌都没听到任何回应的Adam有些焦急了,一连叠声地呼叫着Eve,可能真的以为Eve遭到了什么不测,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发颤,听他那调子,假如Eve再不说话,他就要报警了。Eve被Gabriel阴测测的神情压抑到了极限,终于把心一横,从Gabriel手中夺过了电话:“Hello,Adam,我平安到家了,放心。不过,我现在不方便听电话,所以先挂了。”   说完之后,直接关了机,把电话扔在沙发上,等待Gabriel的暴雨来袭。   “为什么撒谎?”   Gabriel的声音不大,却远不不能算作是平静,从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看来便知,她只是在极力克制那团火气。   Eve自知躲不过,只好软声软气:“Gabriel……对不起,我……我只是怕你知道以后,会生气……”   “明知道我生气还要做!做了之后还要骗我!亏我还这么信你!如果不是他这通电话,我还真以为你只是出去走走!”   “Gabriel,这一切都是巧合!真的!我只是刚好遇到他,见他东西多,就帮了他一把……”   “帮一把,帮到天亮才回来?你到底离开了多久?Duck什么时候跑掉的我都不知道!找了那么远,连个影子都没有!……”   Gabriel说到这里却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Duck的失踪而担惊受怕,又在小巷子里被人追,回到家,却发现自己最爱的人对自己撒谎,多么悲剧,又多么可笑!   “你们几点见的面,因为什么,在一起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一件一件告诉我!”Gabriel森冷地盯着Eve,眼神与语气是同样的咄咄逼人,令人倍感压力。   Eve被她高压的姿态弄得极不自在,而压在心底已久的话也终因这次冲突而被激发,破土而出,一时间口不择言:“Gabriel,我不过是跟朋友见个面,顺便做个客,你用得着像审犯人一样审我吗?我不过就Adam这么一个朋友,我觉得他人很好,又刚好有共同爱好,却要因为照顾你的心情而不再与他见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能接受他!当然,你不喜欢他是你的自由,可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白天至少可以跟Angela他们聊聊天,以后你要出去工作了,也会遇到许多许多人,可是我,我晚上想要找人说话聊天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一个人!Gabriel,你觉得这公平吗?”   Eve这番话,可以说是戳到了Gabriel的痛处。Gabriel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意识到她们的确有太多不同之处,她们在方方面面其实都是不合拍的,维系这段关系的唯一一根绳索就是那不知所起的一往情深。她时常在想,靠单纯的爱情来维系的一段关系,究竟能够走得了多远,当最初的激情被生活所消磨,曾经的爱意泛滥也终有互相厌弃的一天吧。她曾见过人世间数不胜数的悲欢离合,分手之前摇尾乞怜的人多如繁星,每当这时,她都无比唾弃,认为既然好聚也应该好散,离开已是定数,为何不洒脱一些?可到了现在才知道,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更加放不开,Eve是她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让她重拾希望,给她美好的生活,她无法容忍这样的美好终有一天要结束,假如有一天她必须要离开Eve,那她宁愿死。   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怕失去,却没想到Eve反而因此责备她,并且为了维护与其他人的关系而选择对她欺骗。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田地,她以为的“被在乎”,在Eve心里,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厚。   第三十三回   Eve的一席话像是冰雪,把Gabriel心里的火气陡然熄灭的同时,却也令她坠入极寒,她盯了Eve三秒,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手一松,手电重重地磕在矮几上,滚了几圈,又砸在地上。但她没有理会,转身上了楼。   时候不早了,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她要抓紧时间清洗,然后出门——这么告诉自己的同时,其实也是为了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此刻的离去是有原因的,而并非落荒而逃。   Gabriel迅速地冲了个澡,然后便空着肚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在这期间,Eve始终坐在沙发里,没挪地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场秋雨一场寒。Gabriel心里乱,出门前没注意看天气,出来之后才发觉穿少了,这早晨的风虽细,却凉得犀利,她又没吃东西,体内热量供不上半宿的消耗,走在风里冷得直打哆嗦。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颇矫情地幻想了一下Eve拎着件厚外套从她后边追上来的情景,如果是那样,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原谅Eve的欺骗,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继续跟她好好来过。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Eve的体质无法抵御阳光哪怕是一分钟的侵袭,所以那样动人的场景,也就是在她的想象中,才能存在那么几秒罢了。   或许她们还是不合适吧。尽管多么努力地劝自己不要相信,事实却定要如此。如今看起来,明明跟Eve最合拍的人是Adam,她却非要逆着天,与Eve谈这场别别扭扭的恋爱。这么一想,她不禁怀疑,让她遇到Eve并坠入爱海,是否也是上帝惩罚她的其中一部分。   Gabriel缩着脖子抱着肩,徒步到巴士站,还算幸运,没多久就等来了一班车。正是早班高峰,车里人不少,她上车后向车体后方挤了挤,找了一处还算宽松的地方站住了。   封闭的空间氧气较稀薄,她本来就极疲惫,这回是愈发的头昏脑胀眼皮发沉,站在那都几乎要打起瞌睡来,身旁一位有座位的乘客到站下车,她都没敢坐,直接让给了别人,生怕自己屁股一沾座椅就要睡着,然后毫无悬念地坐过站。   到站下车后,她又向回走了一小段,来到书店。   时间其实还早,店员还没有来齐,只有值日的三位店员正在扫地抹地擦玻璃,见到她,以为是顾客,纷纷说着“还未营业”。   Gabriel礼貌地笑着说:“我不是顾客啦……”   店员们正在诧异之时,其中一个女孩忽然说道:“咦,你不是昨天那个来应聘的人?”   Gabriel循声看过去,第一眼看到那个黑发白肤眼睛大大的亚裔女孩时,竟觉得也有几分眼熟,很快便想起来,昨天把贴于门外被雨淋湿的招聘广告拿进来的那个小店员,就是她了。   “是我,你们好。”Gabriel点点头,“我来上班。”   ……   这家书店的员工平均年龄才26岁,今早值日的三个女孩也都开朗善言,加上Gabriel见识广博人又风趣,很快便融入了这个新环境。   因昨天下了雨,今早雨水干透后,窗玻璃上便留下了条条水渍,女孩子们只得登着梯子上去擦。Gabriel个子生得高,便自动自觉揽了这个登高的活儿。她做事倒是极麻利,只是由于今早状态不佳,做着做着便有些手脚无力腿发软,这时,窗外的街道正有一辆小轿车驶过,镜子反射的太阳光不偏不倚就在她眼前这么一晃,晃得她一阵头晕眼花,身子顿时就失了重,整个人直直地跌了下来。   “危险!”   那个认得Gabriel的女孩当时恰好就在附近抹地,一瞧见不好,惊得直接喊出了一句家乡话,丢掉拖把就奔了过来,一把托住Gabriel即将坠地的身体,但由于是女生,力气较小,没能扛住那瞬间的冲击力,连带着被Gabriel压到了地上。   混乱间,Gabriel踢到了梯子,把梯子一脚蹬出去老远,金属腿刮擦地板的“吱呀”声极为刺耳,就像直接刮在人的神经上似的,又给这场事故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另外两个女孩Julie和Vanessa一见这情景,吓得都傻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过来查看情况。   “Paula!”“Gabriel!”   “你们怎么样?”   下面的Paula猛烈咳嗽了起来,不过好在除了胸腹被压得有点疼之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碍。Gabriel呢,有Paula做了人肉靠垫,自然也没伤着,但被耳边那阵咳嗽吓得不轻,懵圈的劲儿过去之后,急忙翻了个身从Paula身上滚到了地上,跪在Paula身边心急如焚,都快要哭了:“你怎么样?还能不能动啊?”   Paula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咳得满眼是泪,却还在笑:“压死我了!幸好我的胸不是假的,不然非要被你压爆不可!”   这番话说的其他人又是哭又是笑,Gabriel责备道:“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Paula呵呵两声:“就是告诉你们,我没事。你呢?”   “我当然没事……”   旁边的Vanessa和Julie也不大放心,劝Paula和Gabriel去做个检查。Paula摆摆手,咬牙从地上坐了起来:“没那么严重,我缓一会儿就好。”   接下来Vanessa和Julie说什么也不让Gabriel和Paula继续打扫了,这时,恰好一个男员工Bobby走了进来,这个开朗的大男孩刚要像往常一样跟大家招呼一声“hello everyone”时,却发现情形不大对,四个女生有两个都一瘸一拐的,另外两个则是一脸惊吓过后还没恢复过来的苍白色,于是急忙跑过来询问情况。   Vanessa把“事故”发生的经过告知Bobby,Gabriel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我就这个形象,真是……”   擦窗的活儿交给了人高马大的Bobby,Gabriel则与Paula进了休息室。   Gabriel又再三询问了Paula是否真的没有大碍,都得到了Paula的肯定回答。她见Paula那张俏丽的小脸蛋上气色还算正常,估计着可能真的没什么事,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心里依然十分过意不去。   两人说话的时候,Gabriel的肚子已经抗议了好几次。Paula见她双手压着胃,脸色素白,便问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Gabriel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事实上,刚才我有些发晕,才失足掉下来的。”   “啊,那怎么行?在我们的国家,是很重视早饭的,如果早上不吃饱的话,不仅工作没效率,也会对健康造成不利影响!”Paula一边说,一边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员工储物柜前,打开自己那只柜子,取出一个便当盒子。   “这个是我的午饭,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填填肚子。”她打开盒盖,里面是撒了芝麻的一团米饭、西兰花、番茄和白白的鸡肉,没什么油脂,很素净的一份饭菜,腾腾的热气却恰好能够勾起人的食欲。   “谢谢了,可是,被我吃掉之后,你中午吃什么啊?”   “我可以出去买一些三明治之类的,刚好,看样子你中午一定也没有东西可吃,那就结伴去啊!”Paula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带着亚洲女孩特有的素净纯美。   Gabriel心里一暖,早上在Eve那里受的委屈得到了暂时的慰藉,竟然有点想哭,急忙低下头去,拎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要客气!你知道吗,在书店工作,可一点都不轻松呢!我第一天来,也跟你一样,总怕迟到,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开始工作可就傻了!这干的活儿完全就是搬运工干的活儿嘛!新书来了要上架、陈列、入库,顾客来了还要帮找书,平常没我新书没有顾客,也得整理书架,补货啊分类啊什么的,少不得爬上爬下,之前想象的聊聊天啊看看书啊,完全就是白日做梦!所以啊,每天来上班之前,一定一定要吃饱。”   “哦,知道了。”Gabriel吃一口西蓝花,“咯吱咯吱”嚼着,乖乖点了点头。   第一天上班,Roy简单给Gabriel做了个培训,因知她聪慧,便放手让她直接上岗了,只说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话,问问其他同事,也可以直接来问他。   这第一天的工作量倒是不大,没遇到新书上架,也没碰到需要她来给找书的顾客,她就在她负责的那个书区整理整理图书,顺便记记书的名称内类别容等基本要素。不过这些事对于她来说都是小case了,早在教堂任职的时候,这种事她就常做,更何况她负责的是经典区,眼前这些书她少说都看过百八十遍,有些特别喜欢的段落都已合目能诵。   因为工作难度系数低,她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一松懈,就难免开始心不在焉胡思乱想,想到现在都没影的Duck,想对她说谎的Eve,心情依然是难解的烦闷。   对于Duck的行踪,她真的很担心,假如被关进收容所还算好,若是被歹人捉去,或是流浪到什么别的地方,想找回来可就难了。   她自己呆立在书架旁,尽往坏处想,越想越觉得无望、自责、对不起Angela,简直一筹莫展。这时,肩上忽然被人一拍,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到Paula站在她身后。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下班啦!”Paula笑着说。   这就下班了?Gabriel看看表,的确已经是中午了。   “Lunchtime,想吃什么啊?”Paula问道。   Gabriel心情沮丧,也没什么胃口,于是随口道:“你想吃什么,我和你一样就好了。”   “那,三明治吧。”   书店不远处就有一家便利店,不必过马路,一来一回不过十分钟的事儿。买完三明治,Paula还想顺便在旁边的小礼品店转一转,当她拿起一个精致可爱的水晶小鲸鱼向Gabriel展示时,却见Gabriel心不在焉的一副样子。虽然二人认识还不到一天,不算很熟络的,可是天性热心的她,最看不过别人苦恼,因此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没事吧?”   Gabriel叹一口气,把丢猫的事说与Paula。   Paula自己虽然没有养猫,却也明白爱猫失踪对于主人的影响有多么大,她看着心事重重的Gabriel,忽然拉起她就往店门外走。   “哎,你带我去哪?”Gabriel跟在后头一溜小跑。   “回书店,打印寻猫启事!”   第三十四回   趁着午休时间,Paula与Gabriel打印了几十张寻猫启事。由于Gabriel并没有及时有效的联系方式,Paula一边感叹着Gabriel实在像一个外星人,一边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在了启事上。一个中午,两人迅速把这些启事贴满了整个街区。饶是如此,Gabriel也并不奢望能够百分百找到Duck,假如能从中幸运地寻得一些线索,那已是再好不过的了。   除了惦记Duck,Gabriel当然也少不了想念Eve。其实,她并非想不通Eve骗她的原因是想维持她们表面的和平,她只是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她的心里,Eve永远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人,她无法说服自己把“Liar”这个称呼与Eve的脸相等同。   而独自留在家中的Eve自然也不好过,Gabriel出门之后,她便没有再开机,并关掉了一切光源,把自己封锁在与世隔绝的黑暗中。她蜷缩在床上,没精打采,却是睡不着,手中抱着那个大脑袋蜘蛛侠,当作Gabriel的替代品。她把它放在心口,或是下巴上,甚至可以抵在嘴唇上,无论怎样,它都默不作声,乖觉得很。   不是不自责的。对Gabriel说谎的初衷并不是要她受伤,只是希望在Adam与Gabriel中间寻一个平衡。但事实证明,这是她的奢望。也许,是她的能力太差,选的方式太渣,才把本该解决好的问题淌成一锅浑水。   睡意始终不近不远地诱惑着Eve,她打了个呵欠,迷蒙中还在记挂,Gabriel今天第一日上班,昨个却半宿没睡,精神之差,她今晨已有所见。那个人,心情与精神同样那么差,可别出什么岔子再被老板骂……也不知道老板的脾气怎么样,同事好不好相处,她在那里工作得习不习惯……   ……   一天很快便过去,下班时间到,Gabriel与同事们话别,虽然已经极疲惫,依然忍不住在附近略略巡视了一番,直到天色暗下来,令她想到昨日发生的事,有些后怕,才匆匆回了家。   一进门,整个屋子都是黑麻麻的,没来由给人一种沉重感。Gabriel恹恹地开灯、换鞋,一眼瞟到沙发上的那个购物袋,里面还放着一袋打开了的猫粮,她便又想起Duck来,心口一窝,鼻子又涌起一阵酸涩。只是,尚有些疑惑,为何那猫粮会是打开了的,但此刻的她已无力探询了,直接路过紧闭的卧室房门,走进影碟间,关上门,瘫进了沙发里。   关门的声音惊醒了Eve,她睁开眼睛,便已经知道,黑夜又来临了,而Duck失踪已经将近一天。她叹口气,起身走出卧室,眼神触及影碟间那道薄薄的门,竟鼓不起勇气走近它。于是转而劝自己,Gabriel很累了,让她休息要紧,其实却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逃避得能多一会儿是一会儿。   打开冰箱门,Eve盯着那最后半袋血浆发了会儿呆。假如继续迁就Gabriel,不去见Adam的话,她又得另寻生意伙伴了。她抿了抿唇,取出袋子,小心翼翼往杯中倒出一个杯底的量——找下家也不容易的,可遇不可求,在成功找到之前,她也只得先勒紧肚皮。   夜的黑暗在这四处密不透风的地方,愈加汹涌恣肆,连Eve都难得地觉出了闷。她掀了窗帘,打开窗,让夜风搅动屋内的逼仄。杯中液体一饮即空,她端着杯的手僵僵的,脑袋被灌进来的阵风吹得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因此,心也就跟着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难道就要到此妥协了么?   她有她的自由,有选择朋友的权利,倘若她坚持要与Adam继续来往,Gabriel无权干涉。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要妥协于另一人不是么,否则那些日常里琐碎的磕碰,又要如何化解?珍惜与妥协总是相伴相生,若想走得长久,便要适时地隐去些锋芒,收起些棱角,双方才能结合得更紧密。   她皱眉,仰躺在沙发靠背上,被矛盾折磨得苦不堪言。   略一休息,Eve将高脚杯搁在矮几上,犹豫一下,还带上了那袋猫粮,妄想着能够遇到Duck,在责备它之前,先让它饱餐一顿。   她走出家门的同时,给便携电话开了机,输入密码之后,短消息如开闸洪水一般涌进来,足足震了一分钟,她看了一眼,全是Adam的,从昨天她关机的那一刻开始。   这些消息让她再次想起昨晚说谎时心中的不安,自责与懊悔迅速侵占了她刚有些许平复的心房。她一声轻叹,有点烦躁,消息一条都没看,直接把电话丢进衣袋里。   正如无法面对Gabriel一样,此时的她也无法面对Adam。一个真心待她的朋友,她却无法毫无顾忌地以同样的真心来回报他,甚至因为跟Gabriel闹得不愉快而连带也有些“牵连”了他,至少,在这件事平息之前,她可能都没办法与他心无旁骛地相处,如同往时。   ……   寻找Duck是一件很无望的事,Eve亦听说过走失的猫很难再找回的说法。但是,她同Gabriel一样,不愿放弃,不肯相信跟她们共处了那么久的Duck会一去不回。她想,它或许只是一晌贪欢,出去看一看更高的天空,走一走更远的路,兴味淡了,力气尽了,就自然而然会想家的。   她走街串巷地寻,没见着Duck的影,却被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寻猫启事吸引了注意力。她驻足,无需细看,只一眼便认出启事上那张灰猫照片是Duck。因为她记得那张照片,那是她与Gabriel一起拍的,照片角落里隐约可见的拖鞋边沿,还有那涂了晶蓝色指甲油的白酥酥的可爱脚趾,都来自于Gabriel。   正是那天,她们新买了几瓶指甲油,Gabriel一再强调那瓶白金色跟她很衬,她便一时起意,趁机赖着Gabriel,一定要她帮自己涂。Gabriel刚给Duck修完指甲,转而又来帮她修,打趣说她也是只小懒猫。她便索性赖在Gabriel怀里,像个乖巧的小宠物一样,由Gabriel双臂圈着她,看着Gabriel一个指甲一个指甲地帮她修剪打磨,然后一丝不苟地涂上亮闪闪的白金色。   与Gabriel紧紧相依的姿态让她觉得温馨,Gabriel身上淡淡的小苍兰清香也幻作一只无形的钓钩,引诱着她让她不得脱身。她一时情涌,忍不住亲了Gabriel一下,然后仰着头继续枕在Gabriel白皙的颈窝里,看她的反应。然而Gabriel什么反应也没有,脸色平淡极了,仿佛刚才只是一片小草叶划过脸颊。这让她很是受挫,之后就一直恹恹的,却没料到晚上一起洗泡泡浴时,她竟被Gabriel按在浴缸里狠狠“欺负”了一通!直到最后她好不容易从浴缸里把自己搬出来时,全身都是软的……   Eve立在寻猫启事面前,陷在往昔的甜蜜里,不自觉便微笑起来,再想到当下二人冰冻的状态,笑容又一点点僵在脸上。这痴痴颠颠的样子频频引来行人的探寻或讽笑,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想的都是Gabriel Gabriel Gabriel。   她也是在这一刻才醒悟过来,其实从那时开始,她就应该知道,Gabriel这个人,惹不得的。可她偏偏后知后觉,活该自己挖坑,自讨苦吃。   那张寻猫启事,她从头看到尾,临走之前,又被上面的联系方式勾住了目光。   一个陌生的联系方式——   Gabriel自己没有电话,可也没有留下她的。   她盯了那串数字两秒,转身离开。   她不想去多想原因。她愿意相信Gabriel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同时免去白天有提供线索或找到猫的好心人找上门来而她并不能出来接见的麻烦。   别扭归别扭,从心底里,她还是和Gabriel最亲的。相信Gabriel也是同样吧。   ……   Eve花费了一整个晚上,依然一无所获。   因为头一天晚上没有吃饱,当她终于回到家时,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半路曾遇到一个提着行李箱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大约是旅途归来。她老远就嗅到一股浓郁的O negative血型独有的香气,当他们擦身而过时,她已经拼命在隐忍了,然而不知是因为她眼睛发出的幽光太过瘆人,还是因为她那对不知不觉已经冒出来的尖牙实在不像是化装舞会拙劣的道具,总之,那原本跟着妈妈蹦蹦跳跳的小男孩突然惊叫一声,一边指着她一边往他妈妈身后缩,吓得小脸苍白。男孩的妈妈不明所以,探究地朝她望过来。她急忙别过头去加快了脚步,往家的方向逃,一边逃,一边惨兮兮地苦笑。人人都怕吸血鬼,却不知这个世道的吸血鬼才是最可怜的,为了谨守道德底线,常常连最基本的腹欲都满足不了。因为见证了人类一步步走向文明社会究竟有多不易,所以宁愿掩藏自己,让人们认为吸血鬼并不存在,也不忍毁掉现世的平衡。   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家中时,Eve觉得自己就快断了气,犹豫再三,还是取出剩余的库存喝了两口。接着,便软瘫进沙发里,连动一下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口袋里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震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掏出来,看了一眼在黑暗中有几分晃眼的屏幕。   Adam。   狠了狠心,依然摁掉。这已经是第十七个未接电话。   她连洗把脸换个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在沙发里的身体慢慢滑成一个仰躺的姿势,手掌覆在眼上,没有等到天亮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三十五回   清晨,Gabriel终于歇得精神富足,便起了个早,准备出去晨跑,却在下楼时,瞧见沙发里紧紧蜷缩的一小团。她颇诧异,住了足,一时想不通这小东西不进卧室去睡,在这里窝着又是为何。   小东西没有对她的脚步声作出任何反应,应是真在那里睡熟了。想到秋气渐浓,她担心Eve着凉,立即回身上楼,从柜子里抻了一条薄薄的软毛毯子出来,轻手轻脚盖在Eve身上。做完这个动作,她没挪地方,依然跪在沙发旁边,静静端详了一会儿她的小人儿。   她们已有一天没说过话了,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她们自从住在一起之后,未有一日不见,不腻,不语的。说真的,她这次是的确有点不习惯了。   其实她昨晚把自己关进影碟室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就睡着的,她分明听到卧室门开了,接着便以为Eve是要进来看她的,当时还在犹豫,究竟应该装睡,还是索性面对Eve的探视,而假如要选择面对,又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和神色,甚至语气。却没想到,最后Eve并没有进来,不仅如此,连朝这边走的趋势都没有,她在屋里默默听了一会儿,却只听到Eve脚步声渐行渐远——想象中那个渴望和解的姿态并没有到来。   这小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还是觉得自己没做错吗?又或者根本不在乎对错,只在乎自己过得舒不舒服,乐不乐呵?假如真是那样,她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活了这么久,很多事都应该看开了,可能爱情对Eve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剂调味品,有了它,就多一种滋味,要是真没有,也过得去,总不至于活不了——看看眼前这场景就知道了,那莹白安详的小脸上,也瞧不出什么愧疚不愧疚的,依然是那副吃得下睡得香的样子。   Gabriel长叹一声,其实自己也挺矛盾的,既不忍心看到Eve因为任何不开心的事而受折磨,可是真看到她心大到连跟自己吵了架都没什么反应的时候,又有些接受不了。   人,真是个矫情的物种。   ……   这世上的很多事,都要看缘分的,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宿命论的意味,可实际上发生的事,很多时候又的确令人不得不叹。   就像这Duck,失踪之后,Gabriel和Eve轮流用了两个晚上都没能找到,最后,却在Paula那里,奇迹般地得到了圆满。   得知Duck已经找到,是上班之后。   Gabriel一推门进店,就看到一群同事蹲在地上围成了个圈,有男有女,脑袋凑在一起,都低着头,指指点点,不知在看什么。   “这一大早的,地上掘出黄金了还是怎么的?”Gabriel打趣道。   “哦,Gabriel你来啦!”在一堆同时转向Gabriel的五颜六色的脑袋里面,Paula黑黝黝的直发显得格外醒目,“你快来看,这是不是你家的猫?”   听到这话的一瞬,Gabriel先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的神儿,接着全身就像过了一阵电流一样,急忙朝这边奔过来。   同事们有的站了起来,给她闪开了一个空档,她还没蹲过来,眼神就已经从那个空档里穿过去,直接落在了中央那团灰不溜秋的小毛球身上。   那小毛球浑身的毛都呛了,不知被什么东西粘得这一绺那一撮,像是让一个蹩脚的发型师喷多了定型啫喱。绒毛表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泥尘,都干透了,变成了黄白色,这其中是否还粘了狗屎之类的东西,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可饶是如此,Gabriel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她十分肯定这就是Duck,她认得那小鼻子小脸儿,还有那双绿莹莹的大眼睛,她记得Eve曾经拿这双眼睛打过趣,说这绿色能赶上“天使绿”了,还一个劲儿让Duck跟她认亲,搞得Duck和她都蛮尴尬。   认出Duck的那一瞬,Gabriel都快哭了,顾不得那一身脏兮兮的灰尘就想伸手去摸它,却被Paula止住了:“当心!它好像受伤了!”   Gabriel伸出来的手指立即停在半空,眼瞳一紧:“哪里?”   Paula不敢直接动Duck,怕碰到它伤患,便示意Gabriel转到这边来看。Gabriel这才发现Duck另一边的肋下靠近肚皮的地方有几道不浅的血痕,应是动物利爪所伤。   “这小家伙,准是在外头打架了!”站在一旁的Bobby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Gabriel立即就紧张了:“它这一身污糟,伤口会不会感染?”   “可能会。”Vanessa说,“而且也许还有其他隐藏的病患呢,建议你带它去趟宠物医院,做个检查。”   Gabriel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她本来买了一份早餐,打算过来吃的,但目前看来,Duck的及时治疗更重要,于是当机立断,去宠物医院。   几位同事用毛巾和细绳帮她制作了一个小型担架,把Duck小心翼翼放了上去。Duck侧卧在其中,“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不知是不是伤口疼的缘故,总之,叫得Gabriel一阵鼻酸心痛。   Gabriel对同事们表示感谢,尤其是对Paula:“现在救助Duck要紧,回来之后再好好谢你!”   Paula摇摇头,拍拍Gabriel的肩膀:“赶快去吧!”   Gabriel点头离开。Paula立在她身后,脸上绽放着一个淡淡的初阳般的微笑。假如如今的Gabriel尚未失去灵力,在第一次见到Paula的时候,她混血天使的身份一定逃不过Gabriel的全知之眼。   Paula目送了Gabriel一会儿,身后的羽翼缓缓收拢,转身又融入到同事们当中,说笑话去了。   为了尽快到达宠物医院,Gabriel直接拦了一辆的士,直奔目的地。   这家宠物医院是Angela过去惯于光顾的,在把Duck托付给Gabriel的同时,顺便推荐给了她。Gabriel带着Duck来找医生,医生认得Duck,却见眼前换了主人,有几分异色,顺口问了一句。Gabriel把Angela的近况说与医生,并自称是她的朋友,医生点点头,便留下Duck去做检查了。   事情进行至此,Gabriel吊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下了。回书店之前要留联系方式,她想了想,Paula的号码她也没记住,只好留了个书店的前台电话。   最近她频频感到拥有一部随身电话的迫切,不仅是因为步入社会之后,经常会遇到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更重要的原因是,就像此刻,她想跟Eve报一声Duck已经平安归来,都不可以。   ……   Duck的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身上的伤口之外,还伴有发烧和肠炎的症状,以及轻度的营养不良。医生的建议是暂时不要领回家,而是留在他那边治疗。于是,晚上下班后,Gabriel又来到医生这里探望了一回Duck,看着小毛球蔫蔫的,跟其他“病友”躺在一起,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自责自己太过疏忽大意。   医生友善地向她提议找人封窗,这样便能大大降低甚至于完全避免宠物走失的风险。Gabriel听后,连连点头。她也是经历了这次事件之后才明白,养宠物也不简单的,就像养孩子一个样,许多重要的事情都马虎不得。她们这次算是走运,Duck又如同神助一般回到了身边,假如它遇到什么意外,她们无法跟Angela交代不说,自己也免不了要被悔恨与悲伤狠狠折磨的。   陪了Duck一会儿,Gabriel见天已经黑了下来,便起身离开。Duck病体的治愈尚可托付给医生管治,而她与Eve这段关系的修补,则是无法假手于人的,必须靠自己来解决。   就当她正在考虑回到家中究竟应该用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还是欣喜若狂的拥抱来代替庸俗而尴尬的开场白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男人,黑色及肩长发,黑框墨镜,黑色皮衣皮裤,黑色长靴。   与这身纯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脸色,格外白,近似于Eve的那种奶白色,精致如刻的嘴唇也是泛着白的,别有一番病态的妖娆,诡谲的美。   Gabriel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倒不是因为面前人超乎常态的长相。她实在是被前天晚上那醉鬼追出了阴影,平白无故有个路人跟在后面都觉得心慌,何况现在是有人专门来拦路。   那人盯了她几秒之后,缓缓摘下了眼镜。   不得不说这男人美得简直晃眼,颜值直逼她以前那些神使同僚,可是此刻她也无心欣赏了——眼前这人,她虽是第一次见,却早在Eve那部电话机里见过照片了。倘不是因为知道对方拥有如此引人沦陷的美貌,她也不至于如此介怀这个人的存在,辛辛苦苦地防备,防备到自己都嫌弃自己小心眼的地步。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斜挎包勒在胸前的带子,在原地站定,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输阵势。该来的迟早要来,早解决完早踏实。   她睨着面前的男人:“你就是Adam?”   刚想问他一句来做什么,下一秒,对方猝不及防一拳就轰了上来!   那一拳直击她的鼻梁骨,她可能是大叫了一声,但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了,因为她就在那短短一瞬间,完全懵掉了,整个人严格地按照抛物线的孤弧度跌在地上,从鼻子那里爆发出的剧痛迅速蹿满了整个脑仁,着火一样,仿佛下一秒她的头就要爆炸掉。   没等她把一块地砖坐热,Adam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Gabriel,久仰大名啊!”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   从鼻子涌出的热血渗进她的唇缝,同时喉咙里也泛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应该是仰头的时候直接顺着鼻咽管淌下来的。但这些异样她都顾不得了,当下最令她抓狂的是颈部被勒紧后的窒息感,她双手紧紧抠着Adam的大手,妄图把它从她的颈部抠下来,然而那只手虽细瘦,却格外有力,细腻的皮肉之下,每一根筋脉仿佛都在发着力,对于一个普通女人来说,简直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   Adam满意地看着被自己一手掌控的女人,眼睛里扑闪着不必掩饰的狠戾,倘若不是顾及到Eve的感受,就在这一刻把这女人干掉,他也可以一下眼都不眨的。   她就这么被他拎着,两只脚尖只是将将贴在地面,完全起不到支撑作用。她像一块熏肉一样无力地吊在那,头脑充着血,两耳嗡嗡作响,好半天都是出气多进气少,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可能就要断气了。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着黑,艰难地抽动了几下嘴角,才勉强哼出几个字:“如果……让Eve知道……你……这样对我,你猜……她……会怎样……”   他唇边的冷笑冻了一下。这句话让他虑,更让他恨。他双眼眯了一眯,一发狠,一把将她甩出老远。   “不过是这个地球上最没用的渣滓,Eve竟然会看上你!”   她又重新跌回地上,手掌被地面戗掉了一层皮,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伏在地上,没命地咳嗽,咳得眼泪直冒,一边咳一边喘着粗气,每喘一次气,鼻子都疼得钻心。   “别怪我心狠,我实在是看不过眼,所以必须教育一下你!”Adam蹲下身,揪住Gabriel的头发,用力朝下一拽,使她被迫仰头与自己对视,“像你这种废物,也配做Eve的伴侣?如果遇到危险,你能保护她吗?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不行吧!”   Gabriel原本素净的脸上,泪水和血水已经模糊成了一团,顺着抬起的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淌。她全身都在剧烈地打着颤,但除了那些因为剧痛而本能涌出眼眶的泪水之外,她没有再因委屈或者软弱而流下一滴泪,眼睛虽然是红的,却很干,干得发痛。她已经在体力上彻底输给了对方,只剩了这一点点倔强,还在支撑着她的尊严不倒,也只有这一点点倔强,能够冲破她因疼痛而产生的暂时性失语,容她在这个盛气逼人的敌手面前亮明她不肯放弃的高姿态——你尽可以用武力来打压我,可是我依然会再站起来,并且决不会离开Eve,让你得逞!   第三十六回   “Eve最近突然不理我了,毫无预兆,我起先还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回想自己究竟哪句话说得不对,或者哪件事做得不好,惹她生了气。可是最近,我通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发现,这或许根本就不是我的错,而是因为你——”   Adam手上的力气更狠,Gabriel顿觉头皮各处传来一阵尖利的揪痛。   “就是你,不让Eve跟我继续来往的吧?嗯?觉得她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心里嫉妒,又害怕,所以要做万全的防备?”他冷笑,“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   “不过,你也还蛮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一无是处,没什么能牢牢吸引住Eve的条件,所以担心Eve随时会弃你而去……说真的,我很怀疑你上一次就是被人赶出来的,不然怎么会弄到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最后还要仰仗Eve收留?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阻止Eve和我交往?单就拿最基本的生存来说,你都没有办法帮她维持吧?她现在从谁那里弄血浆的?是我!Gabriel,Eve根本就离不了我,这就是现实!如果你不信的话,现在回去看看家里的库存,绝对已经空了。接下来,你要她怎样?逼她去杀人?哈!Eve是什么人你应该最了解不过了吧?如果要她去杀人,她一定宁愿跟你分手!”   听到这里,一直冷漠以对的Gabriel,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动容。她先是惊诧,而后则是惭愧。Adam的话像是在她耳边炸了一记惊雷,她这才发现,自己最近都没有好好关心过Eve,更何提Eve的生活状态。她一直在忙着写作,忙着工作,忙着早日实现她世俗的追求,以此来证明自己,却把最不该忘却的事情落在了人生清单的最末尾。Eve虽对她只字未提,可心里的委屈一定也不小吧,也难怪那天早上会对她发脾气了。可她却只抓住Eve说谎那件事不放,每每想起来,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委屈的,却不懂得要换个角度,替Eve也想一想。其实Eve已经很体贴她了,而她一直以来只会予取予求,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自私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怎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Eve?心里是不是已经在挣扎了,开始觉得和Eve最相衬的人,还是我啊?”Adam低笑两声,“如果早有这个觉悟,今日何必受这些拳脚?不过,吃我这些拳脚,你不亏啊,早点醒悟早点脱离苦海,也好。Gabriel,你仔细想想,离开Eve,对你对她都好。两个生活完全不同步的人强行在一起,要失去多少生活的乐趣啊?这简直就是在互相耽误、浪费生命不是吗?想象一下,你总会一天天老去,当你已经变成掉光牙齿的老奶奶时,她依然是现在这副青春靓丽的样子,晚上出来散步时,你要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颤巍巍地扶着她的肩膀,别人看来,绝不会相信你们是一对爱人,而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孝敬的女孩儿在迁就她一把年纪还晚上不睡觉聊发少年狂的老祖母。而且那时候你的体力也不行了,晚上过了点不睡,就再也睡不着,只能靠安眠药来迫使自己沉入一段短暂的睡眠,而Eve孤独的时候越来越长,并且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地守着你,生怕你哪天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Gabriel,哈,你不觉得这样很悲哀吗?”   “你生而为人,何必跟吸血鬼黏在一起?!难道不该趁着年轻貌美赶紧嫁给一位富商,跟他多生几个孩子,以此来尽量争取能够得到比他的情妇们更多的财产?或者当个三流小明星,日常花天酒地,隔三差五周游世界,跟男友或女友们轮番调情,尝遍世间所有的美酒,每天在不同的星级酒店带着宿醉醒来,望着窗外的海景或神像围着被子数钱?小妹妹,这才应该是你追求的生活呢!如此,在你老去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日子,才会觉得充实,满足,到时候,也就能够安心地闭上眼了。而我,将会和Eve好好安葬你,为你立一座漂亮的墓碑,每逢祭日前去祭奠你一下。用不了几十年,Eve就会忘记你,然后我们继续相爱地活下去,你不必担心她,她也不必担心你。啊,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呢。”   Adam说完长长的一篇话,低下头来看着Gabriel,眸光带笑,却是森冷:“好好想一想吧,不过要尽快想清楚哦,Eve的性命就握在你手里,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   夜风一个劲往人脖子里灌,钻得人前胸后背都是凉嗖嗖的。Gabriel抱着肩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肚子饿到快不行了,才慢慢站起来,一步步走回家。   与房子隔着草坪相望,窗子永远是黑乎乎的,也只有踏进门的一瞬,才知道里面究竟是开着灯还是关着灯。   往常的这个时候,是这个房子里面最活跃的时候,她和她都醒着,能有多黏就有多黏,煮饭,喂猫,打扫房间……能在一起做的事决不分开做,能呆在一间屋决不分两间。   这就是热恋期啊,胶着,黏糊,睁开眼想的是对方,闭上眼想的依然是对方。   但是,此刻她推门进来时,没有灯光,没有人,房子里没有一丝生气,空气是冷凝的。打开灯,Eve没有站在楼梯上跺脚,没有跑过来紧紧抱住她说好想她。地板和桌子都是积了尘的,没有厨房残余的油烟味飘出来,猫砂猫粮堆在角落无人问津。   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门口,Eve那双长筒靴还在,为了固定靴筒防止变形而放进去的两个硬纸长筒也还在。   人没出去,是在家的。只是没出来,不知是没听到楼下有人回来,还是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   她一时不知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脱掉鞋子的时候,手心一直在疼,有点使不上力气。换好拖鞋,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直起腰来的时候,有点头晕。她瞟着门边的镜子,看到自己脸上依然这一块那一块的红糊糊,衣襟上同样沾着血迹,已经泛黑。   看到血,她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件事,转身就去开冰箱的门。   果然,Eve放血袋的那一层,只有一只扁扁的袋子,孤伶伶瘫在那里,血浆平摊成薄薄的一层,中间一个大气泡,占去许多空间,不必拎起来,也知道,仅仅剩余了一点点,连一半都不到。   她的神色凝重起来,合上了冰箱门。   那个傻瓜,千万别有事!   她两步三步攀上楼梯,没顾上清洗血迹,直接推开了卧室的门。   黑暗中,她听到一声微弱的低吟,虽没看到人,心已经放下了一些。她摸着黑走到床边,没有开灯,不愿叫Eve看到她此刻狼狈的样子。   “小东西……”   好像已经好久没这么叫过她了似的,忽然这么叫出口,心就跟着被扯了一下,鼻子泛酸。   “小傻瓜。”   Eve翻了个身,低哑地发出一句“Gabriel”,慢慢伸出手去握她的手。两只手在相碰的那一刻,Gabriel的心如同被扎了一下——Eve的手冷极了,如冰雪一般,无力,细瘦,还微微发着抖,像是一丛弱不禁风的小幼苗。   由此可知,她整个人一定都是疲弱的,那最后的一袋血浆,这小傻瓜不知撑了多少日子,到如今,其实早已撑不下去了吧?   Gabriel一手抚上Eve散在枕上的长发,黑暗中,那发色泛着不甚光亮的苍白,触手有几分干涩。可以想见,她是有多虚弱。   两个人静静握着手,谁都没有去开灯,一个怕对方看到自己满身血迹,一个怕对方看到自己奄奄一息,都不愿叫对方为自己担心。可是,又瞒得了对方多久呢?与Gabriel能够通过触觉推测出Eve的虚弱相类似,Eve敏锐的嗅觉亦捕捉到了一股久久不散的甜腥。它不再新鲜,不再流动,散发着陈腐凝重的味道,以非常态的速度涌出,在空气中凝结,干枯。   Eve心头一紧,觉得不妙,声音沙哑地问道:“Gabriel,你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即将触及Gabriel的下巴时,却被她躲开了。   “受了点伤……别担心。”   “受伤?”Eve急忙打开了床头灯,Gabriel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又被突然的光线刺了眼睛,本能地抬手一挡,手心里的伤口被Eve瞧个正着。   Eve惊呼一声,撑着床坐起来,握住Gabriel的手腕检视她的手心。Gabriel埋低了头不敢叫Eve看见,可Eve哪有那么容易骗,一眼就瞥到她脸上以及胸襟上的紫红,吓了一大跳,忙问:“发生什么了?”   Gabriel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并不是帮Adam隐瞒什么,只是,她心里有她的一份打算,所以今晚的事暂时不好对Eve全盘摊牌。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事转嫁给那晚对她图谋不轨的醉汉身上,于是在Eve面前半真半假地演绎了一通,听得Eve愤恨不已。   “真想知道那个醉鬼是谁,好好教训他一顿,给你报仇!”   Gabriel咧了咧嘴,:“就你这样,还报仇呢?都快脆成一张纸了。”   Eve睁着一双大眼睛,似是不解,实则在掩饰被看穿的尴尬:“你……说什么啊?”   “你的血浆喝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了顾及我的感受而不去见Adam,一定忍得很辛苦吧?”Gabriel望住Eve,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Eve却误解了Gabriel后半句的意思,忙不迭地摇头:“不不不,一点都不辛苦,我……并不想见他的!”   眼见Eve把这个话题看得如此敏感,Gabriel又好笑又自责——正是她自己把气氛搞得这么敏感的不是么?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从Adam那里弄血浆来续命,而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件事。你为了顾及我的感受,一直不去见Adam,跟他偶遇了还要对我隐瞒,只是因为怕我知道以后不开心……小东西,其实你明明时时处处在为我着想的,可我却因为习惯变麻木而看不到你的好,始终咬住你骗我这一点不放,我实在太过心胸狭窄了!对不起……”   这一刻的Gabriel悔愧非常,又因为Eve对她作出的牺牲而心疼不已。她紧紧拥住Eve,抚着她瘦削的背脊,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不指望能够给予Eve一分的慰藉,只希望能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获得Gabriel谅解的Eve心里顿时一松,纠缠很久的委屈终于得到驱逐,像是一缕曙光刺破黑暗,连饥饿带来的虚弱也减轻了许多,她开心得急忙回抱住Gabriel,鼻音又重了起来:“呜……Gabriel,你终于理我了,终于要跟我和好了……我也对不起,我知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欺骗总是不好的……下次不敢了……我没事的,最近一直在寻找下一家合作伙伴,只是进展不大好……但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你别担心……”   听到“合作伙伴”这个词,Gabriel嘴角滞了一下,但很快便隐去了所有异色,全力拥紧Eve,没有一分剩余。   第三十七章   她们相互紧拥了很久,要把冷战的两天都补回来似的。Gabriel闭上眼睛,Adam的那些话便如潮水一般在脑海里汹涌。那些话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的——为何不呢?他说的全都没错,她终究要老去,要离世,能和Eve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短暂。何况她终究是人,总要为尘俗所沾染的。她和Eve的关系,注定了只有一种发展趋势,就是渐行渐远。永恒,是要双方一同来达成的,她多想与Eve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但她这一方做不到,可惜了。   Gabriel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对于虚弱已久的Eve来说,是难以抵制的诱惑,渐渐的,她的尖牙又在蠢蠢欲动。好在她尚处于意识清醒的状态,因此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但这样的忍耐也实在辛苦,她意识到自己急需血浆,否则不知哪一刻就要魂飞魄散。她狠了狠心,终于决定,把剩下的一点存货干掉,有了体力,再想办法。   如是行动之后,Eve又陪着Gabriel煮了饭。Gabriel的手不大方便,没吃饱的Eve又完全是一副经霜的蔫样儿,两个老弱病残费了半天劲,总算弄熟了一点饭菜。Gabriel鼻子肿得老高,勺子也拿不稳,将就着吃了两口,不至饿死,也便罢了。   灯光之下,Eve才发现Gabriel的伤有多严重,边拿出急救箱边庆幸自己专门为Gabriel准备了这个,不过她准备急救箱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Gabriel会伤得这么重,她以为最严重不过是从台阶上滚下来而已,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给鼻子上药时,沙发皮都要被Gabriel的手指甲抠破了。Eve看着Gabriel拼命忍痛的样子,忍不住抹起眼泪来,最后反倒要Gabriel来安慰她。Gabriel用伤得还算轻的那只手给她擦眼泪,笑着叫她“小哭包”。   小哭包怕自己的眼泪流进Gabriel的伤口里,便自己用纸巾擦眼泪,还擤了鼻涕,边擤边哽咽:“我恨死打你的那个人了!呜……你当时要是能报警就好了……啊!要尽快给你买个移动电话!”   Gabriel咧咧嘴。她就算身边有电话,也未必就会报警。她有顾虑的。假如警察发现Adam是吸血鬼,这会在社会上掀起多大的波澜?在那种情形下,Eve又还能被保护多久?   “没关系的,我叫老板预付工资,自己买就可以的,你不用操心。”Gabriel摸摸Eve的脑袋瓜。   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Eve开始郑重思考起Gabriel的人身安全问题来了:“这样吧,以后我去接你下班。如果你下班后太阳还没落山,就在附近关门晚的小店里等一会儿,那里人多,你会比较安全。要一直等到我来接你,你才可以单独行动哦!就这么定了!”   Eve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说完之后,自己点点头。   “嗯?那样的话,你岂不是要每天早起了?”Gabriel捏着Eve的小脸蛋,有些心疼地说。   Eve偎进Gabriel的怀抱:“那有什么啊,你的安全才最重要!”   ……   对于Eve断粮这件事,Gabriel得看出来,Eve目前正处于无计可施的状态。老办法是,去医院找一个愿意冒险挣点“外块”的医生,跟他做点不正当交易,换取源头纯正的血液,最好是O Negative,为此种珍贵血型,哪怕花费高价也在所不惜。   但这种事,是需要运气的。   过了今晚,假如依然找不到这样的人,来做这样的交易,Eve的性命,就真的堪忧了。   看明白这一点,Gabriel就知道,自己面对Adam时,态度是硬不起来的,捱的这一顿削,暂时也是还不回去的。   不仅如此,以当下的情形来看,她恐怕还需要去求他。   起初,她是决定背着Eve偷偷去的,便想先糊弄着虚弱的Eve到床上躺着去,自己也好趁机溜。没想到,却听说Eve要去医院里试试弄血浆来。一开始,她本想劝Eve不要去,毕竟她现在身体很差,万一有个闪失,只怕事情不好处理。但是转念一想,假如今晚Eve真的运气不错呢?如果能找到合作人,那便一劳永逸了,她们将不再受Adam的胁迫,没人能够找她们的麻烦。所以想来想去,默许了。   她坐在沙发里,看着Eve出了门,然后趴到窗户边,掀起帘子,一直目送着Eve开车离开,自己才迅速做了准备,接着也出了门。   到街上截了一辆车,坐上去,把Adam临走之前告知她的地址重复了一遍。说完之后,她忍不住苦笑——Adam在告知她地址的那一刻,是拿准了她一定会去的吧。   汽车越行驶,周围环境越偏僻,Gabriel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一片密林掩映,黑咕隆咚的望不到边际。她喉咙发紧,手指下意识地捉紧了衣角,悄悄瞥了一眼汽车前部长条后视镜,镜中映出的眼睛一直在目视前方,偶尔打个呵欠,看起来,不像是个杀人放火的恶魔。   不过,即使如此,Gabriel依然没敢放松警惕,一直到汽车在目的地停稳,她才松了口气,飞快地付了车费,一溜烟跑了下去。   目送着汽车开走之后,她转过身,呆呆地盯着眼前这个阴森又寂寥的、孤堡一般的别墅,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了几口之后,终于慢慢登上台阶。   立在门前,她方要举起手来敲门,门却忽然开了,她吓得向后一跳。门迅速打开,Adam立在门中,已经换了一身复古条纹睡袍,脚上趿着一双拖鞋,长发有些凌乱。   “呃……”   她正有些不知所措时,Adam却一转身走了进去,连理都没理她。她只好闭了嘴,先跟进去再说。   Adam的房子真是乱得可以,大概一个男人孤身住着,总是没什么心情收拾的。更何况他这房子里,乐器啊唱片啊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这,估计想收拾也无从下手吧。   Gabriel把视线收回来,最后落在Adam那里。Adam仰躺在沙发里,很慵懒闲适的样子,眼神是游离的,似在看她,又似是什么都没看。他身前的桌上也是乱的,老式的电视遥控器、写了一半的五线谱、钢笔和墨水、沾着血渍的杯子,以及,丰富的血袋。   她的眼神在那些血袋上停驻了两秒钟。他当然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双方既然都这么目的明确,她也无需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   “我是来拿货的。所以,说出你的条件吧。”她站在那里,盯着他,眼中十分平静。   他懒懒地一笑,身体稍稍坐起来了一点,双手抱着胸:“除了刚跟你说过的那个条件之外,我没有其他条件。你,知道的。”   她当然是知道的,但——“让我离开Eve,那是不可能的,开个别的条件吧!”她说得干脆极了。   他的笑意没有消失,反而更深:“呵,我没听错吧?”他伸出一只手来,用食指的第二关节在桌上放血袋位置旁边的空位轻轻敲了两下,作以强调,“你可是来求我的,竟还想跟我讲条件?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筹码能跟我抗衡吗!”   她轻轻一笑:“有啊,正如你先前所言——Eve的性命安危。这的确是我的软肋,同时,不也是你的吗,Adam先生?今晚假如我们谁都不肯让步,Eve最终会和这场失败的谈判同归于尽,到时候,你不是一样白忙一场?”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正在不停地流逝,Adam先生,请你尽快权衡。同时,在这里我还有话要说,你如今拿着这件事来要挟我,让我离开Eve,假如让她知道了,你想过后果吗?我如果被迫离开,一定会在离开之前把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她。所以,这其实是目前最不明智的选择。”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幽光闪烁。他忽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速度之快,Gabriel凡人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看清,只觉得那人明明还在离她好几步之外的地方,顷刻之间竟然已经欺到了她跟前,一手捏住了她细细的脖子,把她挤到了墙上:“Gabriel,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僵尸!你知不知道,此刻的你,才正在做着最不明智的事!你又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可以随手杀了你的?”   “……”Gabriel的脸迅速涨红了,生理的反应让她涌起一阵恶心,只要Adam一松手,她可能就立刻要把勉强塞进肚里的那点食物都倒个干净。   Adam整体来说是个理智的人,他做这些事并不想害她性命,只是想要让她尝尝惧怕的滋味,想要看到她向自己摇尾乞怜的样子,可她不仅没让他如愿,还来跟他讲条件!她以为她一个柔弱的人类,真能跟他抗衡?!   Gabriel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得拼命地挣扎,用拳打,用脚踹,手掌直接按上他的脸,用尽全力地抵抗。   Adam恼极了,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小僵尸有多倔,多不服输,也终于知道逼她离开Eve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那么,很好,既然她要反抗,既然她让他开其他条件,那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利用这次机会,做一个最让她痛苦的选择呢?   他猛然松开了手,漂亮的眼睛里迸着狠戾与邪黠,趁她捂着嘴缩在墙边咳嗽干呕的时候,他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拖着她横穿了半个客厅之后,用力把她甩在了沙发里。   她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他已经迅速地欺身上来,将她压在下面,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既然要跟我讨价还价,好,我成全你!”   第三十八回   Adam朝自己龇出那对闪着雪光的尖牙时,Gabriel并不怕的,比他再凶残再狰狞的魔怪她都见识过、打过交道,不过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而已。她只是感觉,不妙了。   是不妙了,这一次,她的弱势过于明显了,手脚即使使得出全力,也不见得能抵得过对方十分之一,何况她的手心还受了伤,混乱中碰到,还会渗血。手中没有可以用作武器的物品,毫无反抗之力。这比上次在巷子里的遭遇更加棘手。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手心渗出的血,竟会在这时起了作用——甘甜的血腥味一飘,Adam便分了神,她缠着纱布的手原本被他大力钳制着,这时他动作却忽然一滞,幽暗的双眼眯了一下,一抹淬着贪妄的灼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之中猝然闪现出来。他上唇本能地耸了耸,那一双尖牙显得愈发锋利。   她想起了Eve。很奇怪,这个紧急的关头竟然还有心思想她。可就是想了,没有停止。Eve见到血的时候也是可爱的,眼神是可爱的,小尖牙也是可爱的,总之不像眼前这位,彻头彻尾的魔鬼,绅士的外表只是伪装,内心是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Eve虽是吸血鬼,却有一颗天使的心,他哪里配得上Eve呢,根本配不上。他跟她根本不是一种人。   趁着他分神的片刻,她瞄了一眼一旁桌上的钢笔,迅速从他手中抽出了一只手,朝钢笔伸过去。   Shit!指尖跟笔杆竟然差了一点点!   Adam已经回神,一把将她手臂捉了回来,同时长腿照着矮桌就是一脚,愈加超出了Gabriel能够碰触到的范围。   她愈发用力地反抗,试图从他身下挣出来。他又怎能由她顺遂?立即压实了她,膝盖屈起,在她膝盖上狠狠一顶。她膝盖立即像被折断了一样,痛得大叫。   “小僵尸,还敢反抗吗?信不信我这次直接打断你的鼻子?!”   他一边咒骂,一边毫不留情地开始撕扯她的领口。说实话,他对人类没兴趣,否则也不会把他们称作低贱的“僵尸”了。他不过就是以此做要挟罢了!女人不都怕这个吗?那就来真的,他就不信,她会一直这么倔下去!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咬紧了牙关跟他作无用的抵抗,由于全身都在发抖,上下牙齿一直在嘁嘁喳喳地相互磕着碰着。当那声裂帛的清脆在耳边奏响时,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她脸上看到了崩溃的神情。他冷漠地笑着,一点都不想碰她,那布料碎裂之处长长短短地抽着丝,如锯齿,割着她裸-露的肌肤,那一抹抹的莹白倒是让他联想到,此刻若倒在他身下的是Eve,那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画面。   而她,这回是真觉出恐惧来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女人身上,于这个时代的主流精神来说,总是颇具争议的,因此她们往往要承受双倍的精神压力。这种压力无疑是令人无从招架的,正如此刻,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能疯了似地挣他,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陷在无望的深渊里,即将被活埋。这种时刻,她本能地呼唤起天父来,多希望有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米迦勒,或是拉斐尔,随便是谁都好,只要来救救她,就很好。   然而,并没有救赎降临,眼前只有Adam居高临下的睥睨。   一个念头猛然划过心间——   妥协吗?放弃Eve,保全自身?   权衡之间,没有哪个更划算,两个选择都是绝望。   却在这时,忽然有人踹了房门一脚,背对着门口的Adam身躯一震,急忙向后方回过头去。   门应声而开,一个细长的影立在门口。当看清了来人是谁时,Adam整个人立时就僵在了那里。   “Eve!……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Gabriel脑袋一晕,急忙避开Adam身影的遮挡,向门边看去。   Eve细瘦的身影立在门口,身后是急涌而入的雪白月光,将她轮廓映成苍色,逆光的面容愈发森冷杳暗。   回神之后,Adam急忙从沙发上跳开了,站在Eve面前张口想要解释,又怕欲盖弥彰,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Gabriel被压了半天,浑身都有点疼,躺在沙发里挣了半天才爬起来。一爬起来,就听到“啪”一声脆响,爆发在自己上方,她怔了一下,抬头一看,正是Eve,给了Adam狠狠一个嘴巴,手还停在半空没收回来。   “如果我不来,真不知道还要被你伪善的面目欺骗多久!”Eve失望透顶,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却对Gabriel作出这种事!”   趁着Adam站在那发愣的时候,Gabriel急忙从沙发里下来了,绕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了离Adam远远的地方。Eve一来,她总算是放了心,假如Adam发起疯来,两个对付一个,也比刚才那个任人宰割的状态好太多。   素来能说会道的Adam竟然语塞了,然而,在Eve面前撇清自己的急切感又迫使他用谎言来掩盖自己的卑劣:“Eve,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他看了一眼Gabriel,两手一摊,“我承认我是一时没有克制住自己,想吸她的血,但,这并不过分啊!Eve,你应该可以理解这种冲动的吧?”   “Bullshit!”听到这种虚伪的狡词,刚刚还险些成了受害者的Gabriel忍不住要唾骂。   “住口吧,Adam,别再用你的连篇谎话多做辩驳了,我在外面都听到了。”Eve冷冷地回应,走到Gabriel身旁,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以无耻的侵犯相要挟,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真心信赖的朋友会做出这样的事!结束了,Adam!从此后,我们就当从没见过面,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么结束?Eve,你是不是糊涂了?我跟你才是同类诶!你现在竟然告诉我要跟我结束?我跟你才是天生一对,你看清楚吧!还有,还有……我们在一起谈论音乐,就在这里,这个地方!你坐着,为我鼓掌欢呼,多么快乐!这么快就忘了么?你特么现在却告诉我要跟一个僵尸一起浪费人生?”   Adam一时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双脚在地板上来回来去地跺,十分烦躁。   Eve冷眼看着他:“合不合适不能看表面。很多时候,表相是反映不出真实情况的,Adam先生不就是个例子么?我和Adam先生本质并非同类,Adam先生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我敬而远之。今后的日子,我就是缺血而死,也决不会再来求你,Gabriel也不会再受你的要挟。都结束了!就此别过吧!”   ……   Eve把车开得很快,一连开出了十几公里,像是要全力奔逃出那个噩梦般的孤堡,又像是在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直到周遭不那么偏僻了,她才减慢速度,靠路边停了下来。   Eve给车灭了火,双手压在方向盘上,默默地盯了前方片刻,长吁了一口气。   Gabriel裹着Eve的外套坐在旁边的位子上,转了头去看Eve,刚想问一句怎么不走了,便看见她嘴唇一扁,倒映着月光的晶莹眼泪噼噼啪啪就砸了下来。   在Gabriel眼里,Eve的性子不能算是不坚强的,否则也不能独自撑过地老天荒,但她的确又是挺爱哭的,受了伤害或委屈,眼泪说掉就掉,十分直来直去的。不像Gabriel,总喜欢忍着,好像一掉眼泪就是懦弱的表现似的,忍到实在忍不过去,才垮掉。其实本没有那么多讲究的,眼泪并不是坚强与懦弱的分割线,忍泪与否,也只不过是每个人不同的习惯而已。   Eve掉泪的时候,Gabriel是很喜欢的。不过,Eve有什么是她不喜欢的吗?没有。Eve怎样都是好的,美的,可爱的,Gabriel时常觉得Eve其实比她自己更像天使,而她自己,则更接近于人,不是那么完美的,相反,缺点其实还挺多的,从前她不知道,只是因为天父和周围那些同僚们格外爱护她宠溺她罢了。   “我的小东西,怎么又变成小哭包了?”Gabriel伸出手去,很用力地搂住Eve,把Eve往自己这边搂,而她自己也倾一点身子出去,跟Eve亲昵地头顶着头。Gabriel从抽屉里拿出纸巾盒,一张张地抽出纸巾给Eve擦着眼泪,然而Eve的眼泪却是越来越汹涌,好像那纸巾有某种吸力似的。   Eve自己拿了一打纸巾,靠在Gabriel的肩膀上抽噎。她太挫败了,把Adam当成知己来信任,对方却这样伤害她的爱人。Adam对她的感情或许是真挚的,可她难以忍受如此卑劣的品性。她出门不久因为走错了路而折返,却在那时发现Gabriel竟然也出了门,现在想来,实在幸甚。她偷偷跟在后面,直到Gabriel与Adam进了门,才从远处隐蔽的地方走出来,站在了并没有关严的门外,也就是在那时,她听到Adam说的那句“信不信我这次直接打断你的鼻子”,才知道正是那个禽兽把Gabriel伤得这么重。原来这就是她的朋友,她失望透顶,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而跟Gabriel冷战了两天,真是太不值得了。   第三十九回   车里有些闷,Gabriel打开车窗,让燥而硬的夜风灌入车内,在身边徐徐周旋。   Eve靠在Gabriel的瘦肩上,时间长了有些硌,她却不嫌,一直软绵绵地靠着,吸着滞塞的鼻子,双眼又红又清亮,像白兔:“Gabriel,我是不是很没用?活了这么久,还是看不透人心,被人骗……”   Gabriel浅浅笑了,手指抚上她的额头,顺着她的发丝慢慢地捋:“这怎么能怪你?人心复杂,又多变,谁又能随时猜透对方在想什么呢?何况他存活的时间也不短,你们算是棋逢对手。他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别有用心,而你是善良的,真心的,你才不该受到谴责。”   “可我的愚蠢差点连累到你……”说到这里,Eve的心又是一卷。她无法再想下去,假如今晚她没有走差了路,或者她来得迟了一点,Gabriel一个人陷于魔掌之中,又该怎么办。   Gabriel也是惊魂初定,不过好在她性情还算刚强,没有那么容易崩溃,又担心自己过于软弱的表现会增添Eve的内疚,所以从Adam家里出来直到现在,神色都是很淡然的,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甚至没有发出过一声叹息。   内心的波澜不能说是没有,但此时与Eve的相互依靠,让她觉得真实,温暖,且安定。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成功拿到血浆。她本就是为了Eve而去找Adam的,虽然明知自己的做法有点蠢,但除此之外,她无计可施,而Eve自己,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所以,她才放下尊严跑去跟Adam谈判,希望事情能够得到解决。   没想到,最后依然是走在一条绝路上,四周暗茫茫,看不到一点星光。   “我没事,我现在不是有惊无险吗?所以,不要自责了,忘掉那些不愉快吧!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呢。”   Gabriel的心还是揪在一起的,对Eve的担心已经远远盖过了她自己的精神压力。她皱起眉头,看着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多希望能一眼看穿他们,发现他们都是能够提供血浆的人,发现他们就是救世主撒落在人间的福祉。   还能有什么人可以求助呢?有野心的医生,吸血鬼同类,都是那么变幻无常,没有定准。她心疼Eve,就这么被丢在茫茫人世,孤立无援。   这样一想,就颇有些悲凉绝望的味道了。   人若是到了绝境里,平日记不起的人和事,有意无意地,都要在潜意识里面过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把救命稻草似的。所以这个时候,耳边忽然细风一般响起的一声“Constantine”,尽管令她很是惊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接下来便是零星的希望之火,一点一点地燃起来,迎着这铺天盖地的黑暗,燃起来。她不那么惊惶了。   ……   秋天的深夜里,不仅风是硬的,连天上的星也是,光芒浅淡却锐利,带着棱角的,伸出手去捞一把,定会发出清箜的澈响,并把人的手心扎痛。   Gabriel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裹了裹身上的薄衬衫。她晚上没吃多少东西,折腾了半宿,也消耗的差不多,没有持续的热量供给,在秋夜的寒凉中有些瑟缩。   等一个人现身,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由于这个动作又常含着希望,因此人们还是不得不妥协。等,是生命的常态,因为一秒不差的恰好是那样匮乏,如同隐藏在一罐草莓酱里的未被碾碎的种子那样,可遇而不可求。   Constantine下楼来的时候,Gabriel正在一棵树下面踢石子。有些日子没见,从背影看上去,最显眼的还是那一蓬金灿灿的乱发,像个圆圆的卷心菜,显得脑袋还挺大,相比之下,身影就细瘦得多了,虽然已化身为人,却依然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起,她又要张开翅膀随之化去似的。   他的脚步声素来很重,她听见了,转过身来看他,裹着纱布的鼻子让原本面无表情的他,一愣。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她:“怎么了?”   “哦,没什么,跟人打架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好给自己挽回点面子。   他不禁冷哼,挑眉睨她:“是打架了,还是让人揍了?这两件事性质可不一样。”   她脸上立刻挂不住,舌尖舔着门牙,转了眼瞅别处,为了掩盖尴尬而急忙转移话题:“Well……Angela还好吧?”   素来冷峻的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自家媳妇而心暖,还是因为她挨揍这件事而喜悦:“嗯,她一切都好。”   “哦。”   转移了话题之后,也还是尴尬,她不知什么时候添的这尴尬症,反正见了他,总觉得手手脚脚都没个地方安放,并且,头也忽然变沉重,总不自觉地往脚面上凑合。   他当然看出她的尴尬,幸灾乐祸得也差不多了,大半夜让她叫起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于是暗笑了一会儿便言归正传:“Hey,你问我的事,有答案了。”   她眼睛倏然亮起,转抬起来,满心期盼地盯着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她接过来,见是一张旧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拥有乱蓬蓬的卷发和胡须,面容清癯,苍白,那苍白很让人熟悉,Eve和Adam都拥有那种苍白。嵌在脸上的眼睛却很黑亮,矍铄如星辰,她不禁想到Eve的眼睛,也是乌沉沉的,同时又那么晶莹,像一对可爱的宝石。   “这个人叫Marlowe,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他的存在的,因为他没有来过‘Bowl Bowl Bowl’,可能年纪大的人都不爱这种闹闹腾腾的场合吧。何况,他还是个诗人。”   “Marlowe……诗人?”她盯着照片上那可爱的老头儿,愈发确定那是一张她熟悉的脸。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世人都以为你死了,原来你却是以这样的方式一直悄悄活到了今天。”   这话就让Constantine有点不解了,不过他也明白,她虽已不再是神使,但记忆还在,见过一些古老的人,也是很正常的。   谢过Constantine之后,Gabriel便去拜访Marlowe。   那是一家咖啡馆,并不开在繁华地带,反倒是有几分隐蔽,外观看上去,带有摩洛哥旧城区风味,昏暗的墙壁,石板路,弥漫着淡淡的薄荷茶香。Gabriel沿着台阶走到门口,轻轻敲门,等候回应。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不过轻捷迅速,并不似迟暮老人。   脚步声来到门边时,顿了一会儿,Gabriel想,对方或许正在通过门上的猫眼观察她吧,于是急忙摆出天真无邪的神色,以免对方将自己拒之门外。   门中安静了须臾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小姐,我们已经打烊了哦。”   Gabriel一瞧那人,不免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第四十回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Gabriel!你怎么会到这来?诶,鼻子怎么了?”   女孩敞开门,黑黑的脑袋瓜被路灯昏黄的光线笼罩,泛着水滑的光亮,活泼的眼睛歇在Gabriel脸上,透着笑意和惊奇,不是Paula又是谁。   “呃,呃……下班回家途中摔了!”Gabriel搔搔头,一句话带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Paula……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位Marlowe先生?”   Paula愣了一下,接着便投来探究的目光:“你找他做什么?”   “Em……有些事情要商量。”Gabriel亦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Paula再次发问:“可有人介绍你来?”   “John Constantine.”   “Ah.”听到这个名字,Paula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二人达成了某种通行的暗号。她向后退了两步,给Gabriel让开地方,让她进来。   “谢谢,Paula。”Gabriel抬脚迈进高高的门槛,向Paula点点头。   Paula把半截身子探出门外,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异样之后,重新退回门中,轻轻掩上门,上好锁。   门后先是一个矮矮的门洞,墙上烛光摇曳,将二人脸庞映得火烧云一般彤红。Paula眉眼弯弯地一笑:“跟我来吧。”   走出门洞之后,是个院子,清晖满盈,树影婆娑,Gabriel这才看清Paula穿着一条白色长袍,袍摆直至脚背,肩上斜斜披着一匹淡褐色丝绒布,是一块头巾,却被她用来当披肩用了。   院子不大,石板铺的路有些硌脚。Gabriel看向眼前的一幢矮房,类似于摩洛哥地区的小酒馆,房子近旁的树与屋顶都缠绕着彩色的小灯泡,不过现在已经断了电,只有窗口透出幽幽的光,安闲,迷离,如同深海之上一头鲸鱼在静静注视着浩渺星空。   房子里有几套带软垫的桌椅,木质地板踩上去踢踏有声。这时便听到一声苍老而缓慢的声音,从这间房屋以外的其他地方传来:   “那是谁呀?”   Paula扬声:“是我的一位朋友来了,老师。”   正说着,Paula已经带Gabriel从咖啡屋侧旁的小门拐了进去,穿过后厨,来到一个更小的房间门外。   昏黄的光从门中透出来,似橘猫脱落的一小撮毛丛。   房屋中央是一张大床,散落着几本旧书,墙上挂着些黑白照片,也都残留了,在光线的照耀下愈显泛黄,却能看出依然被保存得很精心。靠墙一张写字台,堆满了手稿,报纸,书籍,有几只不同的蘸水钢笔和签字笔,但显然那位穿灰夹克的卷胡子老人更加偏爱古老的蘸水笔——此刻他的手中就握着一只呢。   “朋友?”老人转过细瘦的身子,扶了下古董眼镜,矍铄的目光透过他浑浊的眼睛,落在Paula身后的陌生女孩身上。   Gabriel向旁边移了移脚步,露出自己整个身子,很礼貌亦很坦然地微笑道:“很高兴见到您,Marlowe先生,我是Gabriel,Paula的同事。”   Marlowe……呵,真的是他,没有错。   Paula插嘴道:“是Constantine介绍她来的,所以我才让她进来的呢,老师。”   “啊,那个小子。”Marlowe先生咕哝了一句,布满褶皱、斑点与青筋的手伸向一旁的拐杖,Paula急忙上前去扶住他,帮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Marlowe先生拥住Gabriel,在她两颊轻贴,尽管行动不很方便,依然坚持着绅士的做派。   “你是为什么而来?”Marlowe先生指指身旁的一把座椅,示意她坐下,“恐怕不会是因为我的作品而来吧?呵呵呵。”他看一眼Paula,似乎在确认他的新作品是否还未泄露出去。   “呃,事实上,不是的。”Gabriel当然知道这位Marlowe先生是大诗人,不过,她可没有闲工夫来跟他讨教文学,至少今晚是这样。   Gabriel原本因为拜访吸血鬼而对Paula有所隐瞒的,但走进这里才发现,这一老一小显然是熟到不能再熟的朋友,或是称作“师徒”之类的关系,彼此应该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在此说话便无需诸多顾忌与隐晦了。   “Marlowe先生,实不相瞒,我今晚冒昧地来打扰您,是为了我的爱人。她叫做Eve,已经缺血几天了,假如再不获得补给,我担心她会熬不过去的,所以……”她打开随身的斜挎背包,从里面掏出两大卷票子,放在写字台上,“求您了!”   Marlowe和Paula俱是一愣。   “Gabriel,你竟然和吸血鬼是一对恋人!但你自己……”Paula有些吃惊。   “我是人。”   Gabriel已经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不再如从前那般痛恨“我是人”这个事实,可以说,她已经与现在的自己达成了某种认同与和解,不知不觉,潜移默化,或许,这就是生活本身的力量。   “呃,当然,你当然是……”Paula一时惊讶,都糊涂了。   “Eve……”Marlowe先生低声呢喃,若有所思,“Um……美丽的名字。”   “她本人更是如此!Marlowe先生,如果您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她!她不仅美丽,而且天真,可爱!她与人为善,心胸宽广,热爱生活,而且,她和您一样热爱文学与艺术!Marlowe先生,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有事!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的!假如……假如钱不够的话……我们还有的是!请您……”   Marlowe却在这时以一个浅笑打断了她:“姑娘,不必慌张。钱,不需要这么多的。你这些钱的确能买到许多血液,不过,这种东西,还是吃新鲜的好。所以,一卷就够了,剩下一卷,你拿回去,下一次。”   啊,下一次?   “那么,这交易就算是达成了?”这么顺利?!   Gabriel怔怔地接过钱,脸上的表情由茫然瞬间转为惊喜,因担心Eve而一直揪紧的心如同一把忽然撑开的伞,终于舒展平整起来。她兴奋到几乎要落下泪来,忍不住扑住Marlowe先生,紧紧拥抱了他一下:“Marlowe先生,谢谢您的慷慨相赠!太谢谢您了!”   Marlowe先生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笑:“谢什么,我也不过是收钱办事而已啊。”他看了Paula一眼,示意她去取血浆来。这个空档,他看着Gabriel略显苍白的面色,和气地说道:“你看起来,可也不怎么好。”   Paula应声而去,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提袋,递给Gabriel,笑吟吟的:“给你。”   Gabriel连忙接过来,微微打开一条缝,向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那些殷红瑰丽的液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迅速合上袋子,再次向Marlowe道谢,并给了Paula一个拥抱作别。   Marlowe吩咐Paula:“天色很晚了,送送她吧。”   Gabriel回家的步调极快,怕再晚一步Eve就要没命了似的。这一晚,她带着伤四处奔走,以至于回到家的那一刻,眼前都有一点发黑。   或许她也应该补充一点血?她这么想着,自己都笑了,这样一笑,才发觉心胸一片敞亮,之前笼罩心头如同阴云密布的挫败感,都因这一提袋血浆而风疏云淡——Eve终于得救了,而她也得救了,她不必再因随时失去Eve的可能性而惶恐,她们终于捱过了绝境,绝处逢生。   咖啡馆后的卧室里,Marlowe先生重新坐回写字台前的座椅中,Paula在他的身旁替他整理着手稿,边整理边打哈欠。   “无望的爱,艰难的爱,相望,如海岸与岛屿。”Marlowe先生忽然感叹道。   “嗯?老师,您在吟诗?需要我记下这两句吗?”Paula急忙给自己醒盹儿,准备拿签字笔记录。   “不必。我只是,有点感慨而已。你那朋友,和她的吸血鬼恋人……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几分悲剧的意味呢。”Marlowe缓缓沉吟道。   Gabriel连鞋都没换,直接奔上二楼去,冲进卧室。她是安顿好Eve才出的门,进门一看,Eve瘦瘦的背影蜷缩的姿势与之前并无变化。也许她是真的太饿太虚弱,以至于连一点点挪动身体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Gabriel心疼归心疼,却已经全然没有先前的焦灼了,她抿唇一笑,疾步走向床边:“小东西,大餐送来咯!”   而Eve半晌并没有动静,似乎是睡着了。Gabriel又提高了音量,连唤了她几声,同时晃着她的肩膀。然而,Eve依然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仿佛只是一座雕塑。   Gabriel一下慌了神,用更大的力度摇晃着Eve,更大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Eve却是始终没反应,没反应,没反应!Gabriel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连脚趾头都冻成了冰坨子。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一个她拼命想要驱逐出脑海的、极为不吉的猜想一点点升了起来……   她鼓起勇气,终于将Eve蜷缩的身体翻了过来,那失去了全部血色的消瘦脸颊,终于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防线。她双膝一软,直直地滑落到地板上。   “Eve!不要!”   第四十一回   “不,这不可能!”   Gabriel在用力打压心中那个不吉的念头,仿佛这样做就可以让Eve苏醒过来。她握住Eve的手,那手是冰凉的,凉得惊心动魄。不过,那并不足以说明什么,因为Eve的手时常都这么凉,何况又是在缺血多日的情形之下。   Gabriel喉咙发干,用力吞了口唾沫,润喉的同时也是在用这个向下的力来让自己稍稍安定一些,再安定一些,直到她能够终于鼓起勇气,按向Eve手腕处的动脉。   心脏在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刻倏然落回了原点。   还好,还好!   她全身一松,暗笑自己的愚蠢和慌张。是啊,Eve也许只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厥昏睡而已,为何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死亡?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十分胆怯无用了,变得如此贪生怕死,若是落在从前那些同僚们的眼中,一准要被嘲笑得抬不起头来。不过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得很,她对Eve有多么强的执念,就对死亡有多么深的恐惧。   Eve的身体现在急需补给,但显然凭Eve自己是无法完成的,如何是好呢?等她醒来?可万一再这样耽搁下去,真的醒不过来了呢?Gabriel眼睛盯着脚边的提袋,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Eve命在旦夕?不,当然不能!   她从提袋里取出一袋血浆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迅速从地上蹿起,去拿了Eve的高脚杯来,剪开血袋,将浓稠的血浆平稳地灌入杯中。然后她将Eve的姿势调整为平躺,并在她脑后垫高了些许,她自己则弯下身子半跪在床边,抽了两张纸巾攥在手里,端起高脚杯,给Eve喂食。   结果比她料想得更差,血浆基本上流不进Eve的口中,都顺着嘴角淌了,她手心贴着纱布,也十分不便。她急忙用纸巾擦掉血迹,并毫不犹豫地拆去了手上的纱布,考虑着换个更方便的姿势,然后干脆自己也上了床,抱起Eve来,让Eve的头枕在她臂弯里,并把头放平放矮。   这个姿势比刚才稍好一些,不过依然不大理想,昏迷中的Eve双唇处于放松状态,处理不好的话,还是会流失不少血浆。这实在是浪费。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血浆得来实在不易,又是Eve的生命之源,就这么白白淌掉,她于心不忍。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她端着剩了一半血浆的高脚杯,看着Eve被浸染得诡艳糜丽的双唇,心中忽然一动。她的眼神慢慢转向那杯中液体,下意识地咬住了唇。   短暂的犹豫之后,她决心落定,端起高脚杯,唇敷于杯壁边沿,闭目,仰头,猛吸了一口。   从口中蹿出的腥气要比平日里远远闻到的程度鲜烈得多,并且还在不断地往鼻腔里涌。她分明是有些恶心,却在努力告诫自己:忽略那种本能,把自己当成Eve,把腥烈当成甘甜,她喜欢这味道,喜欢,喜欢……   人的潜能力是无穷尽的,只要他或她的心中有所牵挂,为了那一人,是怎样都可以忍受得住的。Gabriel便是这样,毅然忍下了人血与味觉强烈的冲撞,竟然一口一口将杯中液体渡到了Eve口中。人的唇舌灵动,要比用硬邦邦的杯子可控得多,二人唇齿相接的一刹那,如同缠绵的深吻,而事实上,这却是一场救赎,Eve要靠Gabriel口中的血来续命,要有Gabriel,她才能存活,而她的存活,又何尝不是Gabriel活下去的动力?自己复生的同时,也在令对方复生;救赎对方的同时,也是在救赎自己。   Gabriel手中的高脚杯见了底的那一刻,Eve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过来的一瞬间,Eve就发现自己被爱人紧拥在臂弯里,自己的唇舌与对方的唇舌纠缠在一起,而口中则是那渴望已久的生命之液,泛着甘醇而温厚的浪潮,如爱人的深夜紧拥,或是嫣然一笑。   这令人沉醉的美好令她再一次闭上眼睛,耽溺其中,原本苍白羸弱的脸上渐渐渗出满足的微笑。她仰着头,那诱饵一般的气味吸引着她变被动为主动,原本只是承接润泽与恩赐的她,开始深入Gabriel软滑的领地,勾起舌尖,一点点吸吮舔舐每一个角落的甜腥。   Eve忽然有了反应,令Gabriel惊喜万分,本想说句话,Eve这时却完全不给她机会,如吮奶的小老虎一般,从她那里舔食的动作既温存又凶猛。她的齿与舌被Eve捉在口中一遍遍地吮吸研磨,直到一滴血浆都不剩,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开始害怕Eve下一刻就要把她也吃下去,而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发现,就算是连血带肉被Eve吃掉,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已把Gabriel舔干吸净的Eve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与Gabriel分开之后,砸了砸嘴巴,嘻嘻地笑起来:“美味。”   Gabriel看看Eve的两颗小尖牙,温声问她:“你是说血,还是说我?”   “都有。不过……你比它,更美味。”Eve甜甜地说。   Gabriel搂着Eve的手愈发地紧,眼睛里满是溺爱:“可惜,美味的东西,往往对身体健康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能够给生活增添很多韵致呢!而且……更让人上瘾哦!”Eve偎紧Gabriel,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   吸血鬼的身体恢复是很快的,得到了充足的补给之后,Eve休息了十五分钟,就又变得元气满满了。   不过,这一晚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轮到Gabriel累得一动也不能动了。喂饱Eve时,已接近凌晨三点,她早就饿了,并且已经饿过了劲,提不起一点精神,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所以即使蓬头垢面也懒得去清洗,直接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睁开眼,依然是浑浑噩噩的,她心里惦记着要上班,没想到一看床头闹钟,竟然十点了!她蹭地就蹿了起来,这一蹿,着实有点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按着太阳穴,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一歪身子就要栽下床去。   “怎么啦,Gabriel?”躺在一旁的Eve也坐了起来,拥住Gabriel的肩膀。   那阵黑云过了好久才从眼前消散掉,Gabriel睁开眼睛:“唔,刚才起床起猛了,现在没事了。啊,我要快点去上班,迟到了!小东西,你乖乖睡吧。”她转身轻轻吻在Eve头顶,回头就要下床。   Eve拉住她:“哎,不用啦,我替你跟你们boss请了一天假,让你在家休息一下。”   “Huh?”Gabriel忙转头,惊诧地看着Eve,“请假?你怎么知道boss电话的?”   “嘻嘻,我可是个女文青哦,你工作的那家书店,我也经常光顾的,当然知道店面电话啦,打过去店里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嘛!”Eve咬着舌尖轻笑,一脸“这么简单的事哪里难得住我”的神情。   Gabriel心里一暖,刮了下Eve的鼻子:“好啦,你最乖了。”   Eve立即闭上眼睛仰起脸儿:“奖励我。”   Gabriel轻笑,捧住Eve的小脸,分别在她额头、两颊和嘴唇上印下亲吻。   “好了。不够的话,晚上再说。我现在必须去洗个澡,觉得全身都要生虱子了!”   Eve却急忙制止了她:“可是,你的手心还没好呢!你看,伤口这么深,不能沾水,更加不能受到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化学品的刺激!还有你的鼻子!……过来我看看。”   Gabriel“哦”了一声,把脸伸过去。Eve小心翼翼地帮Gabriel揭开鼻子上的纱布。   “嘶……”Gabriel忍不住耸起了眉峰。   “对不起……”Eve放缓了速度,把胶布一点点撕下来。鼻子倒是没有昨晚那么肿了,只是依然紫红一片,看着就疼。   这下,Eve的眉心也跟着拧起来了。   “这个澡,你自己没办法洗的!”   “那怎么办?!不行,我必须要洗,不然我会疯的!”Gabriel指指自己蘑菇云一般的蓬乱头发。   Eve看看Gabriel,也是,灰头土脸,换做她自己,恐怕也不能忍啦。   “嗯……既然你坚持要洗,那好吧!”Eve蛮痛快的,“我来帮你洗,我们一起!”   第四十二回   昨晚刚刚吸饱了血的Eve,精力似乎变得格外充沛,现在还不到中午,应该正是她睡得酣甜的时刻,她却毫不犹豫地起了身,为Gabriel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热水,动作麻利,不见一点倦容。   Gabriel跟Eve也没什么可见外的,于是自己乖乖褪净了衣服,在Eve的眼神之下坦荡荡地走进浴室,慢慢滑进浴缸。   水温比人体表皮略高出几度,微微有一点灼热感,随着水纹的漫衍撞击,一下下刺痛着皮肤。   “啊……”   Gabriel满足地叹息一声。   Eve从架子上拿下花洒,坐在浴缸外面的一把小矮凳上:“过来,我给你洗发。”   Gabriel转了转身子,仰头倚在浴缸边沿。   Eve在Gabriel脖子后面垫了毛巾,然后打开温水,慢慢冲洗她的头发。水束漫过额头,缓缓淌过头皮的瞬间,一股热热的麻麻的感觉如过电一样在Gabriel头顶逡巡而过,她不自觉就打了个哆嗦。   Eve的手指轻柔,指腹在Gabriel头皮上搔着痒,尽量避免用直接指甲去划。Gabriel闭上眼睛,舒缓的适意包裹着她,差点让她再次沉入睡梦。   洗净之后,Eve用一条干毛巾裹住Gabriel的头发。但这还没完,脸也要洗的。Eve小心地避开Gabriel鼻骨处的伤,用温和的水流细心地冲洗。洗好后,Gabriel睁开眼睛,Eve的面容近在眼前,她便以手臂勾住Eve的颈子,吻得顺风顺水。   “好啦……”Eve红着脸推开她,“再不洗,水要冷了。”   “那你快下来啊。”Gabriel直起身子,想握Eve的手腕,但因为手心不能碰东西,便用一根手指勾住Eve的手指,向下摇她。   “人家还要你帮忙洗呢。”Gabriel难得撒一回娇,仰着脸,晶莹的水滴沾在眉梢眼角,对Eve笑得明媚如花。   Eve看得心动,反手用力捏了一下Gabriel的手指,然后在Gabriel皎洁的目光中,抽丝剥茧,坦诚相见。   满室馨香,云雾蒸腾,被蒸汽模糊的镜子中,依稀映着两抹纤细的身影,慢慢重合,交叠,缠绕似藤蔓。   Eve除了给Gabriel洗澡之外,顺便报了个仇——   Gabriel行动不便,需要仰仗Eve帮衬,Eve回忆起前不久一起洗澡时被Gabriel“欺负”的事情来,趁此机会,急忙狠狠地报复了一把。   Eve的力气是超出常人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平日里只不过是“让着”Gabriel而已。可是,当她想要利用自己这点优势时,比如这次,她可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所谓“祸不单行”,大概形容的就是这几天的Gabriel了,前脚逃脱了Adam的陷阱,没料到,转眼间,竟然又落入了Eve的“魔掌”。   彼时两人都洗得很干净了,Eve忽然来了兴致,要在浴缸里做。Gabriel当然对此没什么意见,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Eve的内心有多么暗黑。   所以直到双手被捆在头顶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但早已没有反抗的机会。确切地说,就算有机会,她也是抵抗不过Eve的。   “你……你干嘛?!”Gabriel一脸惊恐,看得Eve心里好生舒坦。   “你说干嘛?对,就是你此刻脑子里想的那些……马上就要成真咯!”Eve挤挤左眼,笑得清纯可爱,一点都不像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   接下来便是无止无休的“折磨”。Gabriel根本应付不来,也没有心思去推想Eve何时进步得如此神速,技艺如此娴熟。   其实她忽略了一点,Eve漫长的生命里,情史并非一片空白,性格上的单纯也并不代表知识结构的简单苍白。而相对来说,她自己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现学的那一个,与Eve一比,当然处于下风。她没有想过,Eve其实很会玩的,而平常并不那样做,只是在考虑她的感受,怕吓着她罢了。   筋疲力竭的时刻,Gabriel禁不住大吼:“Eve,你好残忍!没想到你这么记仇!”   Eve舔舔唇,欠身爬了过来,调皮地歪着头,笑得十分得意:“嘻嘻,我哪里残忍了?刚才看你那样,不是挺享受的?”   Gabriel看不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但也可以想象有多丢脸,而且一想到自己全被Eve看在了眼里,脸颊就热得能煎蛋了:“你就是残忍……你趁人之危……唔……”   Gabriel还在委委屈屈地发泄不满,却忽然被Eve堵住了嘴,于是再次陷入甜蜜的亲吻里面了……   ……   换好新床单之后,两人没有继续去做家务,而是相拥在一起又睡了一会儿。Gabriel被Eve折腾得实在疲倦,一觉睡醒,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   午饭时间已过,Gabriel还肚子空空的,她躺不住,起了身。身边的Eve这时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了。Gabriel给Eve掖了掖被子,看了一会儿她恬静的侧脸,才打着哈欠慢腾腾挪去厨房,叮叮咚咚地忙碌起来。   解决完午饭,她又去宠物医院探Duck。Duck本来就无什大碍,经过一天的治疗,也好了许多。Gabriel轻轻抚着Duck身上的绒绒毛,想起John Constantine。他这次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应该好好谢谢他。   晚上,Gabriel主动约了Constantine,请他喝酒。   约定的地点自然是家普通酒吧,全然没有Bowl Bowl Bowl的诡谲气氛,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酒酣而兴,兴尽而归,热热闹闹的,虽然是在深沉的黑夜里,却有一种繁喧的坦荡。   Constantine故意来迟,让Gabriel在酒吧里“享受”了一会儿等待的滋味儿。Gabriel有点口渴,自己先要了两瓶啤酒。第一瓶很快就见了底,她顺手立在一旁。映着灯光的泡沫沿着瓶身缓缓滑下,在瓶底重新聚成一汪浅潭。   当她仰头开始第二瓶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弹了弹空瓶,略带鼻音的音调清冷如星:“喝多了的话,可别指望我会送你回家。”   Gabriel转头,Constantine依然是那副生硬冷邃的脸孔,剑眉凤目,削尖的俊朗下巴,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Constantine向吧台点酒的时候,Gabriel一手扶着酒瓶,看着他道。   “什么?”他眼睛横着她,嘴角依然没什么弧度,不过,已经少了从前的嫌恶之色。   “你是不是除了吸烟和捉鬼,就不会别的了?比如,笑?”Gabriel舔舔唇上的酒液,凑近了一点点,“John,老实说,你笑过吗?”   Constantine开了一瓶酒,吞下一口,手背在嘴角轻轻擦过,眼睛却盯着她,长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   “OK,stop!”Gabriel立即举起一只手,在Constantine眼前作出一个制止的动作,“如果是冷笑,那就算了。”她简直怕了他那个眼神,在发现端倪的一瞬急忙避开眼睛,喃喃自语,“就你这副冷漠脸,真不知道Angela怎么就看上你了。”   听到这话,Constantine倒显出几分得意之色来,继而反讽道:“你从前又能好到哪去?自大狂一个。不过么,现在看着倒是没那么讨厌了,变化不小。”他仰头将酒瓶喝干,咂了下嘴,“不过,话说回来,从前的你虽然讨人厌,却也做了件好事,当了Angela和我的媒人。基于这一点,我倒是应该敬一敬你的。”他说着便打开一支新酒,与Gabriel的瓶颈轻轻一碰。   “你是该好好敬我,假如不是我给你制造机会,让你们患难见真情,Angela还真不一定会看上你这张性冷淡脸。”   二人相互奚落一番之后,又谈论起彼此的感情生活。   “你这辈子就打算和一个吸血鬼耽溺在一起了么?”   “Uh huh.”Gabriel耸耸肩,“除非中途我俩谁变了心。”   “或是一命呜呼?”Constantine眼睛似笑非笑,却忽然长叹一声,“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爱情。”   Gabriel没说话,压下头去,不知是否喝太多酒的缘故,舌尖有些苦涩。   “其实她很有勇气,明知这段感情终有一天会结束,还肯和你继续下去。不过……”他轻声哼笑,“这世间的人,谁又不是如此呢?终究,谁都要死的。谁都知道这一点,都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会离去,会给还活着人们带来痛苦的回忆,可还依然在恋爱,结婚,生子,不断地与别人发生牵连,好像生怕不能多祸害几个人似的。”   Constantine的话,触动了Gabriel深埋心底已久的思绪,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总有一天要老去,然后离世,Eve……必然要经历失去我的痛苦。而我,在地狱里,也不可能忘记她。我们就这样背负着沉重的记忆,再也不能见面。永生永世。John,我时常都在想,这样做究竟是否太自私,我是否不该把Eve据为己有。可是每次生出这样矛盾的心情时,都依然舍不得离开她。这大概就是人类的狭隘吧。我总是劝告自己,走一步算一步,也许将来会有办法呢。可是,心知肚明,能有什么办法呢?生与死的问题,谁能掌控?谁都不能……”   Constantine蹙起眉峰:“你就那么确定自己会下地狱?”   “还用想吗?你觉得Father还会重新接纳我?”Gabriel露出一个嘲讽的苦笑,似在笑Constantine的无知,又似在笑自己的落魄。   第四十四回   结束交谈时,Gabriel与Constantine相与而出,走在秋意渐浓的街头,苍月高升,清辉如薄纱,如枝蔓,不吝赐予世间的每一处坦荡。   Gabriel已有浅浅酒意,Constantine便与她一起截了的士,先把她安全送到了家。临走时,Gabriel再次谢了Constantine,下车后紧了紧外套,站在那里目送的士开走后,她才转身离去。   Constantine隔着玻璃看她,秋风里的她又孤独又瘦弱,夜的深沉拂去了她脸上薄薄的笑意,显出几分苍凉。现在的她,是彻彻底底一个无助的人类了,像一件染了尘埃的圣杯,原本璀璨的光辉被压抑之后,便堕如俗物无甚分别。想到她说的那些话,关于衰老、死亡,对于Eve的不舍,他不禁有些感慨起来,从前那些仇视与隔阂渐渐消散,代之以同情和谅解,与她的心的距离,也就那么不被觉察地拉近了。   Gabriel慢慢走到房屋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锁。一进门,Eve正挽着头发系着围裙在客厅里擦地板,见到她,立即微笑起来:“你回来啦。”   Gabriel应了一声,换掉鞋子,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转身时,看到Eve立起了拖把,站在那里擦汗。她扫视了一下客厅,茶几洁净得反光,水杯摆放有序,沙发也是平整的,楼上的房间不必说,一定也是井井有条的。她今晚许是喝多了,情绪翻涌,看到Eve这样勤劳地做着家务,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这样乖巧这样可爱的Eve,将来有一天,自己离去之后,剩下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呢?即使知道Eve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她想到这些,依然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不自觉便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Eve擦完汗又要专心拖地,见Gabriel迟迟不动,便笑着问:“干嘛在那里罚站?”她抬起头来,看向Gabriel,发现她竟然在哭鼻子,不觉一怔,把拖把靠了墙,朝Gabriel走过来。   “怎么啦?怎么出去和Constantine喝了个酒,回来就成这样了?那小子不会对你做什么了吧?”   Eve本想用手指去抹Gabriel的眼泪,又想到手上大概不干净,于是抽了几张纸巾出来。   Gabriel无奈地笑笑,接过纸巾敷在眼上:“都怪你,小东西,和你这个小哭包待久了,我也变得爱哭了。”   “怎么就怪起我来了?莫名其妙……”Eve躺了枪,有点嘀咕,不过还是更加关心Gabriel流泪的缘由,“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和John交谈时提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有点激动罢了。”Gabriel不忍对Eve说起心中的牵绊,最终随口敷衍了一下而已。   深夜,Gabriel借着酒劲,把Eve按在床上掠夺了一遍又一遍。她心中的凄然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正是因为被这种根深蒂固的凄惶与哀恸缠缚得透不过气来,才让她本能地想要以难以抵御的欢愉来麻痹自己。   抑或是,她想要以这样的激烈施于Eve之身,一次一次地给Eve加深印象,好让Eve能够在她离去之后还记得她,记得这个曾经深爱着她的痴人,而非随着她的尸身沉入泥土,将这段记忆也一并尘封。   她不知道Eve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会想起很久以前曾经遇上、相爱过的那些人,她从未听Eve提起过,也许Eve自己早已忘却了。她不希望自己也会变成那些人。一想到终有一日她也会被Eve遗忘,她就难受得快要发疯。可是,若真的不忘却,她又无法为Eve负起那样的责任来,难道要Eve承受着爱而不见的折磨直到永远么?   这些念头在心中风起云涌,如地狱之火焚烧着她。她煎熬,又无望,她的心有多痛,就对Eve下手有多狠。这样酷似刑罚一般的纠缠一层叠一层,伴随着Eve理智的逐渐削弱,一层层深入,触及到了Eve内心沉睡已久的兽性。在不知是第多少次血液逆冲上脑的那一刻,Eve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忽然一手攫紧了她的脊背,抬起上身,一口咬在了她的颈子上。   利物戳破血管的声音微弱而清脆,与Gabriel登时的僵硬不同,Eve被这样的声音深深迷住,脸上现出享受而安然的沉醉神情。   在一瞬间的疼痛之后,Gabriel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吟,血液离开身体时,那痛痒难辨的快意让她呆住了,心痛随着意志一并消失,她忘记了抵抗,身子渐渐软榻下来,最后完全伏在了Eve的身上,如一只睡着的小狗,只剩了轻柔的呼吸……   攀上峰顶的时辰短暂,接着,Eve便从顶峰慢慢下滑,滑落到悠长的余韵里。   当她的理智一点一点涌回脑海时,她惊讶得张大了眼睛,她无法相信自己竟在做着这样的事——她连食物匮乏生命垂危之时,都没能忍心做出的一件事。她急忙松了口,利齿从Gabriel柔嫩的皮下□□时,带起了几颗血珠。   她一怔,手指已经伸到了血迹的边缘,却终于没有以指尖抹去,而是轻轻一吻。她抱着浑身瘫软失去知觉的Gabriel,慢慢坐起来,看着Gabriel颈子上分明的两个伤口,虽然明知这样的伤口很快就会痊愈无痕,却依然不免沉沉一叹,自责了起来。   长久以来,Eve都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对Gabriel的血液一直是有兴趣的。但她有理智,有底线——从不在身边人身上下手,是她的信条。对于她深爱的Gabriel,她告诫过自己,那是绝对不应该碰的。   却不想,忍了这么久之后,在这一夜,她竟然还是破了戒。但这也不能全怪她,罪魁祸首其实是Gabriel!若不是纠缠之时的甜美令她沦陷,若不是Gabriel一次又一次无止无休的碾压让她失去理智,她心底的小怪兽又怎么会脱缰而出?   Eve把昏睡中的Gabriel慢慢放平,给她盖上被子,陪着她躺下来。Eve原本已经被折腾得极累,却因为这一口Gabriel的鲜血,很快便恢复了精力。Gabriel的血液与常人有些不同,但她说不出具体的区别在哪里,也许只是因为那血液源自于她的爱人而显得格外甘醇罢了。   ……   一夜很快过去,破晓来临,Gabriel从睡梦中醒转,睁开了眼睛。   对于自己何时睡着这个问题,她有些模糊,似乎记得昨晚明明是在折腾Eve来着。她伸了个懒腰,看看身旁已经睡着了的Eve,自语道:“小东西怎么今天睡这么早?莫非真是累着了?嘻嘻……”她脑中依稀闪回了几张昨晚的旖旎画面,不禁掩嘴偷笑,一下子就没了睡意,变得神清气爽。   Gabriel轻手轻脚下了床,打开衣柜,翻找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她背后的大床上,Eve悄咪咪地睁开了眼睛,见她半天都没什么异样,心里暗道:“幸好昨晚喝了不少酒,现在大概已经把昨晚吸血的事忘记了。”想到这里松了口气,看到Gabriel拿了衣服要转回身来,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Gabriel为自己弄了个早餐,时间充足,可以安稳吃完。   饭厅的窗帘微敞,窗外天气有些阴仄,要下雨的样子。   她刷了碗,擦净后放进碗柜,然后披上稍厚的外套,拿了把伞,出门。   第四十四回   刚上班就请了回假,这对于从诞生成为神使那天开始就没歇过假的Gabriel来说,确是有一点点丢人的。不过,再回来上班时,她那些同事们对此并没有提出任何非议,不仅如此,还都对她很关切。不管那关切是出于真情还是礼貌,都让她很感激,心情一好,工作时也就更有干劲,对待来往的顾客也更殷勤细心了起来。   虽然鼻子上的伤还没好,多少有点影响形象,却丝毫没有损害顾客对她的好感。一些带着目的来买书的顾客,只需交谈聊聊几句就会惊叹于这个小店员对于书籍的熟悉程度,主动要求她再推介几本有所助益的书;有些人本来只是来闲逛的,而后却被她的推介所打动,开心地拎走了一摞从前绝不可能会碰的名著。   如此忙活到午饭时间,由于心情很好,Gabriel比平常多吃了一只蛋,对坐在她对面的Paula说:“再没有什么事能够比说服一个从不读书的人去读莎士比亚和梭罗更令人开心了。”   Paula却有着自己的另一番见解:“但愿他们能够珍视这些人间瑰宝,而不是一时兴起,最后只能把它们用来砌墙。”   Gabriel舔舔叉子上的酱汁,点点头:“希望我的努力,多少会有些作用吧。”   午饭后,Gabriel去了一趟商业街——她让老板预支了两个月薪水,用这笔钱买下了一部手提电话。   在准备离开时,路过一家礼品店,她忽然被橱窗里的一对情侣对戒吸引了目光。   两只小银环比肩而立,虽不是什么奢侈品,造型也算不上多别致,却能做到打磨光泽,纹路清晰,零星的小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指环的摆放角度是有些心思的,从正面看过去,你套着我我套着你,像两颗温柔的心脏,相映相依,恬静安眠。   Gabriel忽而想起来,自己与Eve在一起这么久了,竟还没有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对于情人这个身份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很不称职的事情。   她手指按在橱窗上出神,这时,天边忽然一声惊雷,把她吓了一跳。她转头看看天边,浓云压顶,一场大雨似乎很快就要降临。她应该尽早回去的。   但当她转回身时,她再次看向了戒指,脑海里闪过的,却是Eve收到礼物后,抿嘴傻笑的可爱神情。她便不自觉地跟着笑了,没有就这么离去,而是带着那还没来得及收掉的微笑,走进了店里。   ……   整个下午都在下雨,店里的顾客很稀少,清闲下来的Gabriel,沉浸在对于Eve收到礼物时所作反应的幻想中,弯起来的嘴角一直没能找到还原的机会。   傍晚下班的时候,雨还没停,同事中有几位滞留在员工休息室里,一边闲聊一边观望着窗外雨势。Gabriel收拾好背包,便拿出新电话来,走到窗边。她在拨号界面上按下Eve的号码,把第一个电话打给心中最重要的人。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Eve熟悉的声音透着几分疑惑:“Hello?”   这样的语气让Gabriel忽然起了玩心,于是捏着嗓子道:“Guess who am I.”   “Gabriel?”Eve几乎没有一秒钟的迟疑。   “Hey!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一点都不好玩……”Gabriel搔着后脖子,有些泄气地嚷嚷道。   Eve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Come on……”这是小孩子都不玩的把戏了好吗!   电话那头时不时传出汽车的鸣笛声,Gabriel估计Eve此时正在往这边来的路上。她看看窗上模糊了视线的浓密雨滴,知道在这个混乱的时候继续打电话会让Eve分心,很不安全,于是简单交待完自己会一直在店里等她,便挂了电话。   天空本就阴沉,又是赶在傍晚,天色便愈发迅速地坠入黑暗之中。Eve的电话打过来时,天已全黑,其他同事都走了,只剩了Gabriel自己。Gabriel瞥见Eve汽车的影子停在外头,于是抓起背包奔了出来。   雨势已经小得多了,汽车停靠的地点也距离店面很近,Gabriel便没有拿包里的伞出来,打算待会儿小跑几步,即使打湿一点也没有关系。   不过,当她蹲在店门口锁卷帘门的时候,Eve还是从车上下来了,举着一把伞站在她身后,给她遮挡屋檐上滴下来的水线。   她感觉到身后有人,笑了一下:“不用啦,淋湿一丁点没关系的,也真是小题大做。”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暖的。   Eve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她的屁股:“就知道你这个笨蛋会不记得带伞。”   Gabriel当然是冤枉的,不过因此而得到Eve厚爱,她反倒很开心,于是也就懒得去解释了。   锁好门之后,Gabriel转身站起来,从Eve手中接过伞柄,举高一些,然后搂紧了Eve,两人一起缩进伞底。走到车边时,Gabriel先送了Eve坐进驾驶室,随后自己才转到另一边,钻入副驾的座位,收了伞放在脚底。   现在就把戒指拿出来呢,还是等晚上完事之后?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Gabriel一直在暗自琢磨着。   “周末啦,Gabriel,有什么好的节目吗?”Eve不急着开车,而是询问Gabriel的想法,显然,她是不想回家的。   Gabriel记起来,Eve很喜欢下雨天,她们不久前还在雨天散过步。Eve不想回家的话,她当然愿意奉陪。不过,若要问有什么节目嘛……室内的活动就一概不要考虑了,Eve喜欢的是雨天那种潮潮的凉凉的真实感,框在室内,无论是看电影也好,逛商店也罢,都一样无趣,也许还不如回家。   Gabriel思索时,Eve把身子靠了过来,枕在Gabriel的肩上,她看着车窗上模糊的水渍,微微笑叹:“雨天真是让人舒服啊!什么都不用做,只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Gabriel与Eve注视着同样的场景:“这么些年,你一直都是自己看雨的吧?”   “是啊。记不清已经过了多少年,看了多少场了。说起来,真是孤单得太久了。”   但很久以前那些爱人呢,也是这么陪着Eve看雨的吗?Gabriel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这个问题,忍不住问了出来。   “很久以前……”Eve咬着唇,似是在极力回忆当时的情形,“和画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时常会一起看雨的,他也喜欢雨天——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热爱每一天,爱晴天,爱雨天。那时候我们都年少轻狂,在一起做过好些疯狂的事,比如……”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声音低了一些,“比如,在雨天里,跑到露天阳台上做-爱……”   “Wow……”Gabriel有些震惊,又觉得有些荒唐,不禁摇头。   “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Eve自己也摇起头来,笑道,“换做现在,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了。”   “后来呢?”Gabriel关心的却是接下来,“你们……如何结束……”跳跃到这个悲伤的问题上,她又有些问不出口了。   “正如许多天才都命运多舛一样,他活到三十三岁,发现自己染了病,他不愿拖累我,某一天傍晚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当然发疯了一样地找了他一夜,但那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找不着的。他也许一早就走了,走了一整天,我还能去哪里找他呢?”   事过境迁,如今的Eve说起往事来,已经不能再平静了。Gabriel却仍然忍不住去想像Eve当时的痛苦。失踪与追捕,是一种多么具有挑战性的游戏,漫无目的,却又不能放弃,多么残酷,多么绝望。   “Gabriel,你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如果你还想继续听的话,我也可以继续讲。”   Eve的汽车最终停留在一家西班牙餐厅门前。Eve去泊车,Gabriel先进店选位子。   Gabriel选了二层一个靠窗的位子,真皮软沙发,两个人可以靠在一起,又可以看雨,很适宜。服务生拿来菜单之后不久,Eve也上来了,Gabriel起身,把她让进里面的位置,方便她看雨。   由于只是一个人吃,Gabriel随意点了一道Tapas和一杯啤酒,便作罢了。   “所以……后来过了多久才再次恋爱的呢?”看到服务生离去之后,Gabriel才开口。   “啊,两次之间的间隔并不长,大约只有六十多年吧……那时候年纪轻,总不像现在这么安于孤独的。”   Gabriel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与Eve一起讨论她的前任们,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原以为自己听了之后会很妒忌,事实上却并没有。这种感觉更像是在听童话故事,虽然也会为故事中的主人公而欢喜而忧愁,可那毕竟与自己隔着一些距离,听完之后,便可立即抽身而退,那些欢喜与忧愁,依然属于遥远的故事。   “和军官在一起的年头是不短的,但他长年在外征战,加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还没与画家在一起的时间多。后来,感情也就淡了,他也找了别的女人,我们无疾而终。那一年,我彻底诀别了爱尔兰,一路来到了东方的大地上。”   “之后再没有回过爱尔兰了吗?”   “嗯。”Eve淡淡应着,视线落在渐渐行近的服务生身上,“从日本,到摩洛哥……”   “您的餐,请慢用。”   服务生彬彬地摆好食物,Gabriel与Eve不约而同地露出礼貌的微笑。   “花了几百年在东方耽溺徘徊,遇到了美知留。她是有夫之妇,但并不爱她的丈夫。她爱女人,从很早就知道,但是,那个年代……你知道的,一切只能强压在心底。直到我们相遇在一个梅雨天。那时候她对我说,她每一天都很压抑,她无法名正言顺去寻找一段真爱。我是个流浪者,无牵无挂,而她,满腔的火热无处发泄……我们很快就开始了一段地下婚外情。”   Gabriel轻叹一声:“后来呢?”   “后来?她的丈夫发现了,我们都以为她会被抛弃,但没有。她的丈夫利用舆论击杀了我们的感情,她不得已回到了那个‘家’,而我,也迅速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如他们所愿。我真的无所谓,但她不一样,她的压力已经够大,我不能再继续成为她的负累。但其实我并没有离开很远,我一直在四周默默地关注着她,直到……她寿终正寝。她去世后,每天夜里,我都去她的墓碑前陪着她。整整一年,每天如此。一年之后,我终于还是离开了日本,踏上了新的旅程。”   第四十五回   语言的力量总是薄弱的,漫长的人生,经历过的难以尽数的分分秒秒,只用聊聊数语便全部带过,有太多的人和事,以及当时划过心尖时明明那么尖锐的感受,都无法准确形容。这就像一个蹩脚的工匠无法在一个樱桃籽上精雕细刻。   静静听完Eve的陈述,Gabriel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消耗着盘中食物。Eve也忽然像是说尽了一生所有可以说的话似的,懒懒地靠在窗前,细数着稀稀落落投在窗上的水滴。   Gabriel没想到,Eve的感情生活竟然如此波折,虽说其间未必没有经历过值得纪念的欢喜刹那,可若从整体来说,却似乎并不幸福。或是在最快乐的时刻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或是在可以预料到结局的情况下漫长而无望地等待,或是昏暗地匍匐、隐忍地观望,最终,每一段感情都不免要走向灭亡。   这样想来,真的有点宿命的味道了。   ……   吃好晚餐之后,二人本想先在外面散散步再回家,却没想到,Gabriel身子刚刚离开座椅,就觉得下面一股热流涌出来,不由暗叫了一声不妙。   Eve刚把手勾进Gabriel的臂弯,就听到对方喊糟,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Gabriel看看周围,把头贴向Eve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啊!你没带东西吗?”Eve问。   Gabriel皱着眉摇头。   没办法,只好回家处理。   一进家门,Gabriel就直接冲进了洗手间。Eve在她后面锁门,换鞋,接着就听到Gabriel一声鬼叫。   “怎么?”Eve看着匆匆提了一下裤子就跑出来的Gabriel,“真来了?”   Gabriel“嗯”一声,忙着找换洗衣物和卫生用品,再次跑进洗手间的时候,Eve看到Gabriel已经有些发白的面色,急忙问了一句:“止疼片应该还有吧?”   Gabriel在门口顿住,扒着门框愣了一秒:“好像……有?”她还真不记得了。   Eve摇摇头,亲自去药箱帮她找药。   洗了个热水澡之后,Gabriel套着宽大的睡衣,裹好被子瘫到了床上。Eve倒好了热水,拿着止疼片推门进来。Gabriel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此时面色更白,让人担忧。Eve直接把药片递到Gabriel嘴边:“呐,赶快吃了吧,要不待会儿又要疼得死去活来。”   面对这么贴心的Eve,Gabriel咬唇笑道:“谢啦!”张嘴却是含住了Eve的手指,用舌尖勾走药片后,又吮了两下才作罢。   Eve好气又好笑:“这个时候也不忘趁机揩油!”   Gabriel笑嘻嘻地接过热水来:“可不能放过每一个机会啊。”   Eve一个白眼翻过去:“反正未来几天你都拿我没辙了,这会儿就先让你笑笑吧。”   吞了药片喝了水,Gabriel倚在床头,拉过Eve,两人絮絮叨叨地聊天。   Gabriel和Eve说起上班时的琐事,期间,自然而然提到了Paula。   Eve原本靠在Gabriel的肩头,听着听着,忽然直起身子:“每天中午,你都是和她一起吃饭吗?”   “Yeah.”Gabriel点头。   Eve的眉心不自然地拧了拧,脸上有点不大高兴,松开抱着Gabriel身子的手,哼一声,不理她。   Gabriel怔了下,接着便忍不住笑出来,轻轻推Eve的肩膀:“干嘛?”   “你说干嘛?”Eve鼓着脸,不看Gabriel。   “啊,我的小东西,不会是吃醋了吧?”Gabriel看着Eve那个小模样,莫名其妙地就想笑,憋也憋不回去。   “你,你还笑!你和别的女人吃午饭,还天天如此!你……”Eve蜷起细细的小手,转过头来捶Gabriel的肩膀,“不许笑!我生气了!”   Gabriel一把抓住Eve的小拳头,用力抿着双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哎哎哎,别动手嘛!难道,我天天和男生吃饭的话,你就放心了?”   “……”Eve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咬着唇,瞪了Gabriel半天,撤回自己的双手,再次别过脸去。   Gabriel瞥着Eve这个吃醋的小神情,觉得真是可爱极了,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手悄悄伸进被子底下——   是时候拿出她的“杀手锏”了!   Gabriel搂过Eve的肩,握住她的一只小手,温声软气地安抚:“小东西,你别多想哦,除了你之外,我对其他女生都没兴趣!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这么主动向你坦白啦……”   Eve撅撅嘴,依旧嘟嘟囔囔的:“话是这么说……”Gabriel的手凉凉的,大概也是失血所致,Eve的手被这么一握,心里也就不自觉地软了一点。   “有什么不放心我的嘛?”Gabriel一面说着,手中银光一闪,小小的指环已经套进Eve纤细的指节。   Eve不免一怔,忙转过头来,Gabriel已经将指环推至Eve的指根,满意地端详起来。   “咦……”Eve眨眨眼,脸色瞬间就镀上一层惊异,“这是……”   Gabriel低头吻了吻Eve的手指,微笑道:“送你的。”   “……”Eve把手指从Gabriel手中脱出,举到自己眼前,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之后,撩起眼皮扫了Gabriel一眼,“哼……以为送我礼物就可以掩盖罪行吗?”   Gabriel却从Eve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看到一抹浅浅笑意。   “难道不可以吗,嗯?”Gabriel笑嘻嘻地反问道。   Eve两眼对上Gabriel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有点绷不住,于是低了头:“嗤!”   Gabriel见Eve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便知道她是消气了,自己也拿出对戒的另一只,戴进手指,然后轻轻牵起Eve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Eve的眼神缓缓移到那对紧扣的手上,心里涌过一阵酸软。   “还要继续生我的气吗?”Gabriel弯了嘴角,凑近Eve,声音轻柔。   Eve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嘴里依然是“哼”的一声,身子却倾向Gabriel,把脸儿埋进了Gabriel的颈窝。   “坏蛋。”Eve瓮声瓮气地说。   其实Eve也并非真的生气,她知道自己中午没办法陪Gabriel,如今有人陪了,她应该觉得放心。不过,吃点小醋也是在所难免的,她心里可是真的有点嫉妒的!   Gabriel看得出来,Eve此刻其实正在心中极力说服着自己,她不觉紧搂了Eve,在她鬓发深吻:“小东西,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就是。不仅如此,我还可以介绍一下你们认识呢,看我,多坦荡!”   “哼!你倒是敢不坦荡!小心我……”Eve在Gabriel颈子嫩滑的皮肤上咬了一口,恶狠狠地威胁道。   ……   周日这天,Gabriel的稿件终于收到了K集团的答复。   彼时Gabriel刚给出院的Duck洗完澡,正在给它吹热风,收到电话急忙关掉了吹风机,十分期待地接起电话。   对方是这样说的:“Miss.G,经过审核,我们认为您的文笔十分出众,同时,思想深邃,知识渊博,很有大家手笔……”   Duck站在Gabriel旁边,一下下舔着她的手心。她另一只手把电话按在耳朵上,一句句听着,努力绷着没乐出来,心道:“哼,算你识相!”   但是,对方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However……”   接着,Duck就见Gabriel的脸色就越来越黑,时而一脸困惑,时而一脸诧异。忽然,它的瞳子缩了一下,似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蹭一下,赶紧跳开了。   下一秒,Gabriel果然狠狠按了电话,“啪唧”,扣在了地板上。   猫咪是通灵的,它能够感受到Gabriel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常人不同,平日里的大部分时间,Gabriel的气息都是平和的,所以它很喜欢赖着她,那让它觉得舒适而安全。但也有一些时候,Gabriel的气息会变得忧伤,或是暴虐,比如此刻,Duck感到自己就像趴在一只刺猬的背上似的,无所适从,坐立不安,只想对Gabriel敬而远之。   然而刚刚扣掉电话的Gabriel,此刻却直勾勾地盯着Duck,眉心一下子蹙了起来:“吼?干嘛躲我那么远?才几天不见,就认生了?……你给我过来啦!”   可怜的Duck“喵呜”一声,就被Gabriel一把给薅了过来。Gabriel两手固定着Duck的脸,强迫它直视自己,Duck那还没有人拳头大点的小脸儿,几乎要被Gabriel薅成两个大,它十分惊恐,抬起两只前腿,小爪子无助地在空气里抓挠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就说,这些平庸之辈怎么可能理解得了我文章博大的思想和深邃的内涵呢?!……说什么我这部作品本该是一部史诗般的巨作,为什么要写成一个玄幻类的小说,对于一般读者来说内容太过严肃,个别部分过于沉重,娱乐性不高!WHAT THE FUCK!我为什么要写成史书?我就是要写小说!偏要写成小说!……”   Gabriel一边发泄一边捏着Duck的脸,Duck觉得自己的脸就像一只打过了气的气球般,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它的小爪子不住地去扒Gabriel的手,嘴里“喵喵喵”地苦叫。Gabriel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手劲大了,急忙松开Duck。获释的Duck哪里还敢留恋,哧溜就跑了。Gabriel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手肘撑着大腿,手握成拳顶着下巴,发起了呆。   最终回   “好闷啊,Gabriel,不如我们出去玩吧?”   Eve朝Gabriel那边挪了挪,用肩膀撞着Gabriel。   然而,她的枕边人半晌都没有回音,只是合着眼睛,呼吸匀畅,似乎还陷在棉花糖似的甜软梦境里。   “Hey,别再装蒜啦,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Eve用额头去蹭Gabriel的脸蛋,没有效果,只好再趴到她身上晃啊晃,可是Gabriel依然保持着惬意的睡姿,一点没有要结束休憩的样子。   “哼!”   Eve趴在床上生了两秒钟闷气,忽然灵机一动,“扑哧”地一笑,以两指轻轻捏住了Gabriel的鼻子,然后笑嘻嘻地看着Gabriel一口气没提上来,乍然睁开眼睛。   “哪里来的小蚊子这么扰人?”Gabriel不满地低吼了一声,“看来是时候把她解决掉了!”   她忽然跃起,瞬时便压在Eve上空,呵起她的痒来。Eve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忙不迭地向一旁躲。被子就是这个时候从Gabriel背上滑下了来,露出的后颈和肩膀与凉凉的空气相遇,汗毛立即都竖了起来。Gabriel不由叫了一句“好冷”,急忙打着寒颤溜回被窝里。   这几日,天气迅速转寒,街景早已满目萧夷,天空晦暗深寂,草木零落枯朽,要来一场大雪的征兆。   “懒虫,不许再躺下了!天都黑了!”   Eve为了把Gabriel拉起来,让她陪她出门,眼疾手快地扯住Gabriel要用来把自己裹成一只热狗的被子。   “很冷啊,Eve,让我再暖和一会儿好不好?就五分钟!五分钟!”Gabriel朝Eve呲牙。   “懒虫!”Eve横她一眼,自己先跳下床了。   Gabriel床上惬意地滚来滚去,滚得正开心时,Eve却拎来了她毛绒绒的的家居服,直接丢到她的脸上。   “赶快起来!”   Gabriel立刻不撒欢了,掀起脸上的衣服,皱着眉慢吞吞地自语:“唔……一股猫毛味……”   Eve没有搭理她,直接去喂猫了。Gabriel套上衣服下床,两手插在兜里,缩着肩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水雾,她顺手一滑,窗上像是破了个洞,而黑夜的黑就从这洞里泄露进来,带着一股皮革般冷酷的气味。   Eve的拖鞋声从书房一路响到厨房,像是玩跳房子游戏之前在地面划过的长线。   “Gabriel,上次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拜访一下那位Marlowe先生的吗?刚好,我的血浆不够了。”   冰箱关门声与Eve的声线一齐落下,接着又是一阵湿漉漉的黏稠声音,像果汁落入杯中的声音,让人舌尖发酸。而事实上,那是Eve在准备晚餐的声音。没有果汁。也不酸。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去。”   Gabriel打个哈欠,去洗漱间好好洗了把脸,洗完之后照照镜子,发觉自己肤色似乎有些暗沉。是最近身体状态不大好吗?还是因为自己太懒,没有好好护肤,皮肤开始抗议了呢?她抱起一堆瓶瓶罐罐来到沙发上,坐到Eve身边,开始一层一层地往脸上糊。   “这么认真哦。”Eve瞧着Gabriel把自己的脸像面团一样搓成各种形状。   “当然了。”Gabriel转过脸。   Eve削薄的嘴唇上沾满血渍,比盈着朝露的樱桃更加诱人。衬托之下,那净白透光的脸颊简直就是新剥壳的荔枝,能掐出水来似的。   Gabriel由衷地羡慕她,从来不用那什么劳什子的护肤品,肌肤却看起来永远是十六七的样子,细腻,通透,苍白,光洁,完美得让人惊叹,时间、气候、生理……无论什么因素都不会对她的外表造成半分磨损。她是刀枪不入的。   “如果我不靠后天努力的话,很快就要配不上你了。”Gabriel半开着玩笑,虽然多少还是会有一点苦涩,不过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说起来云淡风轻的了。   “Eve,你猜,我这个身体的现实年龄相当于人类的几岁?”   “你嘛……”Eve一本正经地坐起来,朝Gabriel靠过去,伸手扒她的衣襟子。   “哎?!你干嘛?!”Gabriel急忙捂住胸口,身子撤向旁边。   Eve一脸天真无辜:“检查你的身体到底多少岁啊!你刚刚问我的。”   “……还是不要了!”Gabriel急忙抱起桌上的瓶瓶罐罐,借口物归原主,开溜。   ……   晚饭后,Gabriel决定带Eve去拜访Marlowe先生。   “初次见面,你说,我们送他老人家什么礼物好呢?”Eve环视着自己的房子。   Marlowe本身是诗人,漫长的年华中,大概早已饱览群书,Eve的书架上,无论随手抽出哪一本送他,似乎都不大像样子。   Gabriel也只见过Marlowe一面,当时又实在匆忙,并没有心思去注意他房间陈设布置的风格,如今也就无从猜测他的喜好。“他也许会喜欢古旧东西吧……”她也只能想到这了。   不过,这还是给了Eve启发:“古董打字机!”Eve忽然叫道。   半小时后,二人已经做好了一只漂亮的礼品盒子。Gabriel把打字机放进去,再由Eve盖好盒盖,封好丝带,二人端详了一下,都觉得也还差强人意。   “我们出发吧!”Eve说。   夜晚冷意更甚。Eve穿了高领衫和短夹克,戴了顶针织帽;Gabriel缩在一件黑色长卫衣里,拎起帽子盖住头,显得脸蛋小小的,十分可爱的样子。   Eve开车,Gabriel抱着礼物盒坐在一旁。途中遇到警察在追几个小混混,在机动车道上拼车技,就像拍电影。Eve赶紧减速慢行,离他们远远的,以免遭遇误伤。   环境恢复安全之后,Eve重新加至正常速度,不知怎么就想起换车的话题来,于是问Gabriel:“明年春天,我们换一辆敞篷车怎么样?”   Gabriel抱着盒子感叹了半天:不用出去工作,还能想换车就换车,Eve这种人,就是不说话都能拉到满满的仇恨。   “我无所谓啦……”Gabriel嘿嘿一笑。她还能说啥?第一,钱不在她手上,第二,她也没有考过车牌,所以这件事上,她是没有一点话语权。   “好,那就换咯。”Eve做这个决定就像是在选晚餐吃什么——咳咳。   哎,话说,她的选择困难症哪去了?   ……   在Gabriel的指挥之下,Eve的车停在了咖啡馆附近。   礼物交给Eve,由Gabriel来按铃。静候片刻之后,门锁“咔嚓”地响了,随着门扇打开,依然是那顶黑黑的小脑袋。   “我又来了。”Gabriel笑着说。   “是啊,而且,貌似还有贵客?”Paula打量着Gabriel身旁的女孩,一束月光正打在女孩的面容之上,清冷又温暖。   “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啦。她叫Eve,我上次来,其实就是为了她。”Gabriel搂住Eve往前推了推,让她和自己站在同一水平线。   “原来是Eve小姐,看到你如今没事了,我也很开心!”   Paula的笑容全无心机,十分真诚,Eve看在眼里,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吃醋闹脾气完全是由来无稽,不觉在心里暗笑自己小气。   这次拜访便是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开端,夜幕的遮蔽之下,幽暗的围墙之中,Eve见到了另一个同类,诗人Marlowe。他们虽然一世不得见光,却同样悠然自在,他们如同浮游生物,注定要永远困于水波潋滟中,然而他们并不必羡慕陆地,也不必羡慕天空,因为他们所拥有的,已足够辽阔。   “Oh,原来您是如此可爱的一位小姐呐。”   被温柔的暖光填满的房间里,Marlowe先生微笑叹喟着,与Eve拥抱,贴面。   “您也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绅士,Marlowe先生。”Eve得体地回应着,并且不无自嘲地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姐’了,或许,我的‘年龄’,要比您还老呢!”   Marlowe先生笑了起来:“说得是呀。我们这种人,是无法依靠外表来判断年龄的。”   接着,Eve便献上了礼物。   房间的壁炉静静燃着炉火,将寒凉之气逼退到这座房子之外。Marlowe先生让Paula放好榻榻米和矮几,请两位客人吃茶。   Gabriel和Paula当然是真的吃茶,而Eve的小杯血浆则是由Marlowe先生亲手奉上的。Marlowe先生虽然外表看上去年事已高,手脚也不甚利索,却是绝对的老牌绅士,一举一动都延续着几百年前的礼仪,执着到近乎顽固的地步。   Eve与Marlowe可算是一见如故,Eve太了解Marlowe了,就在他们正式见面之前,她其实已经认识他几个世纪之久了。他从前以“Shakespeare”之名发表的诗集,她不仅收藏了许多版本,而且对那其中的诗篇,她都熟悉到几乎倒背如流的程度。还有他的戏剧作品,也有许多都是Eve的心水之爱,曾是她的枕边书,直翻到韦编三绝。对于“Shakespeare”的崇敬之情,让Eve在Marlowe面前忽然变得像个小迷妹,而素来沉默少言的Marlowe在她的感染之下,也说了很多,说了很久,说到十五十六世纪的人文主义以及塞万提斯和拉伯雷时,他平静得就像个当代学者,毕竟,文艺复兴的漩涡早已被后来一个又一个的巨浪所吞没,即使亲身经历过那段时光,思绪也会被后世涌起的各种思潮慢慢冲刷,重组。后来,他不再是“Shakespeare”,也曾批判过巴洛克,尝试过以古典主义的“三一律”来创作,再后来,进入了十九世纪的他发现自己更能够接受浪漫主义,于是创作了大量的诗篇和小说……他说他曾和华兹华斯与柯勒律治交好,而骚塞后来的变节曾使他一度陷入极端的愤怒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午夜到来之前,Gabriel已经在Marlowe那张大床上睡着了,Paula也回到了自己房间,只有Eve和Marlowe还在天南地北地串联记忆的珠链。Marlowe还拿出自己的新诗念给Eve听,Eve边听边感叹,她的“Shakespeare”,创作手法甚至风格都已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了许多改变,而不变的是他思想的进步性、包容性,永远在接受新鲜事物,在观察生活,思考人生的真谛,永远不放弃批判,不妥协于表面的平静,不自堕于人云亦云的流俗。这就是他,一个伟大的灵魂,即使匍匐于黑暗的永夜,也不能将这种伟大泯灭。   天快要亮起来时,他们早已结束了谈论文学,并肩坐在窗前看着黑暗一点点变得稀薄。   “我很久很久没有亲眼见过白昼了。但没有关系,我的记忆告诉我,我曾经经历过一万八千多个白昼,这就足够了。这世上没什么是十全十美的,无论你在此刻经历着怎样的人生,都会对其他种类的人生有所遗漏。人从一出生就要付极高的机会成本的,但那并不能代表人没有获得盈利的机会——你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尽力做到永远不后悔,那么你就已经获得一个高绩效人生了。”   Eve有些不解:“您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呢?”   “哦,我只是随便发几句感叹罢了!呵呵呵,你知道的,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总会有点什么职业病的症状不时暴露出来的!”   Marlowe轻轻笑着,却扮作不经意地向床上一瞥。   Gabriel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听到他那一番话之后,如同被倏然点醒。是啊,她一直以来都当做自己放下了终有一天要离开Eve那件事造成的重担,但依然每每想起时都会觉出一丝惆怅。她也许是太执着于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忽略了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要努力过好她现有的生活,把握拥有的一切。她与Eve不同,她从降临人间的那一刻,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她的字典里没有永远,所以她能做的,该做的,就是尽量提高她生命中积极而有意义的日子所占的比重,只有如此,才算不负韶光。   这也是她,能为Eve献出的,最深沉的爱。   ……   天亮之前,Gabriel和Eve与Marlowe先生和Paula告别离开。临行前,Marlowe先生主动说,欢迎她们经常过来吃饭聊天。   钻进车里之后,Gabriel 问道:“见到你的爱豆,是不是特别开心?”   “那还用说!”Eve依然是两眼放光的状态,双手兴奋地搓搓脸,“我觉得我今天可能会睡不着觉诶!”   Gabriel往Eve那里凑了凑:“那是不是应该对我表示一下感谢?”   “乐意!”Eve立即捧住Gabriel的脸,在她两颊留下两个响亮的“吧唧”。   “好啦,赶快回家去,不然天要亮了!”   ……   尾声   去看过Angela回来之后,Gabriel忍不住对Eve感叹:“我觉得,做母亲这件事,真的好神奇呢。你看,原本是两个人好端端的,后来就变成了三个,四个……一个家就这么热闹起来了。总之,真是上帝的恩赐。”   Eve瞥着她,有点想笑:“你该不会也想生一个吧?”   “嗯,有这个想法。”Gabriel还真点头了。   “呃?!”Eve惊诧地眨眨眼睛,看Gabriel那神情,貌似还挺认真的。   “Eve,你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可以有个小孩子的话……”Gabriel咬着大拇指,已经按捺不住飞驰的想象力,“我们一起给他洗澡,剪发,教他说话,走路,认字……是不是很有趣?”   “嗯,那倒是的……不过,就凭你和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嘛!”   “不会啊!你忘了,我可以生啊!”   “……你是说,找个孩儿他爹……”Eve想象出一个无比污秽的画面,眉头立即皱出一个鄙夷的弧度,“行不行啊?”   Gabriel敲她的脑袋:“你想哪去啦?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我是不用直接找孩儿爹一对一服务的!”   “这我知道……那样的话,我还可以接受。刚才,我还以为你想……”Eve揪住Gabriel的耳朵,瞪起眼睛“对别人,无论男的女的,你可不许动一点点的歪心思!”   “好啦知道啦,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老婆,我发誓!”Gabriel又是那副呲牙的狗腿表情。   “我们都戴好戒指了,这就意味着套住了彼此,所以就不会分开啦。”Gabriel握住Eve还在自己耳朵上的那只手,“小可爱老婆怎么越来越暴力了?这样可不好哦,以后会教坏孩子的!来来来,我亲亲,我们以后都要温柔哦。”Gabriel一边絮叨着,一边低下头去亲吻Eve的小手。   Eve忍不住笑了:“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个小老太太了?”   “咦,那要不要跟小老太太组成个三口之家啊?”   “嗯……看在小老太太的面子上,就成全她老人家吧!”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